当一群衣着鲜亮的年轻公子哥来到淡烟书寓时,老鸨林二娘忍不住跺脚叹息:“这群公子爷又来了!麻烦来了,先是那些不知是商人还是贵人的远客,又来了这群天天夸赞东林党的太学生,然后是这一群无法无天的小公爷和小伯爷。完了,今天是非出事不可了。”
她拉住那龟奴的领头道:“你派人去衙门找岳班头通个气,就说今晚此地大约会有人闹事。还有,告知下面的人,小心伺候着……”
那时旧院妓家,多能置办筵席,最享盛名的便是隔壁顾家小筑,三天两头就有达官贵人借那里的小楼设宴。淡烟书寓的晚饭菜肴也很精细,不但厨艺绝佳,连细瓷的碗碟、包银的牙筷也让陈衷纪这样常年在海外的人感觉非常温馨。尹峰对于口腹之欲并不在意,他和那些中华军大兵经常同吃同住的。不过今天他次来秦淮河进餐,却也是被这里的精细菜肴吸引住了。
曾山久居京师,第一回尝到江南风味,也是赞不绝口:“看到这里的环境雅致,却没有想到菜也烧得这么好,瞧瞧这半截清蒸鲫鱼,简直鲜得投法形容……咱们台湾乐山楼的菜,根本没法和这里比啊!”
陈衷纪颇有感叹地说:“这江南靡靡之风,真的是能让人沉迷其中难以自拔,仅仅这美味佳肴就能让人乐不思蜀。”
徐鸿基冷笑道:“暖风吹得游人醉,如今这江南,就是朝廷高官显贵的销金窝……”
尹峰对他呵呵一笑:“这里可是江南富庶之地,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全国就数这里是最好的了。吃得好穿得好,这是人之常情。每年我们帮内地各商家赚到的白银不下百万两,大约有很多银子就是跑到这里来了。”
……
二楼偏房内,老鸨林二娘在听龟奴的汇报。
“我们院子的东西南北,都有不明身份的人在游荡,似乎都带着家伙。府衙的岳班头说了:今日镇守太监李公公大宴贵客,六扇门的弟兄全都被调去帮忙了,如今没有人手来帮我们看场子。……还有,递菜的丫鬟偷听到东厢房那些怪人的谈话;他们好像来自什么……台湾,对,就是台湾。那领头的,别人称其为大人,或什么什么主……”
“大人?……主?甭管什么主,总归是个大官,应该是没错了。这台湾是什么地方啊?”林二娘满头雾水地走来走去:“这些外头暗中看护院子的人,难道都是这个外地客带来的吗?谁会有这么多的保镖带着上路呢?”
小丫鬟小翠敲门而入,小心翼翼、胆怯地对老鸨说:“大妈,东厢的客人想听曲子;西厢的宋小公爷要请马小姐去陪酒;那群监生也是先要听曲子。”
林二娘挥手赶走小翠,低声对龟奴领班说道:“你去办吧,都安排妥当,熬过今晚,如果天下太平,明儿个我就赏你五两银子!对了,就让那新来的弹琵琶的陪着梅姑娘去东厢;告诉马姑娘,一定要伺候好西厢这一群公子爷……算了,我亲自去说吧。”
……
本院头牌花旦,今年十七岁的梅新兰是安徽歙县人,五岁时父亲出外经商病故于西北陕西地方,她的母亲不久也死了。梅新兰家是本家族的外房偏支,人丁寥落,父母双亡后被狠心的叔伯们夺去家产,连她自己也被狠心的亲戚卖身到了南京秦淮河旧院,那一年她才十岁。
经过老鸨七年的**,七年的苦熬,梅新兰不仅出落的美艳温柔,而且知书达理、精通各种乐器,最擅长的是古琴。
四年前,一名擅长琵琶的小大姐成了她的贴身丫鬟,同时也教她弹琵琶的技巧。这丫鬟年纪比她大四岁,是被自己亲哥哥卖到这里来的,名叫唐小婉。
两人都是被自己家亲人出卖的,因而同病相怜,成了闺中密友。当时妓院中妓院中的内场,主要有娘姨、大姐,她们是妓院中的女佣、**的帮手。其中有夫之妇称“娘姨”,年轻未嫁的丫鬟称“大姐”。她们主要负责**房中的杂务,如扫地擦桌,端饭送水、铺床叠被,以及给小姐梳妆打扮;嫖客来妓院,则为他们送茶水、递毛巾;**出局,她们则捧乐器跟随。不过,梅新兰和唐小婉则完全没有上下主仆之分,已经成了真正的姐妹。
此刻,她俩正在东厢房外,贴着窗户往内偷看。
唐小婉捂着嘴,浑身抖,眼里充满着惊诧和欣慰。梅新兰扬起瓜子脸,好奇地问:“婉姐,你说的英雄就是这个大高个?就是他,用自己的身子为你挡箭?”
“没错,就是他,从大牢里救出了我……”
梅新兰叹了一口气:“没想到,你说的这位英雄会来这里。婉姐,你待要如何做?”
唐小婉原名唐婉,她哥哥就是第一个去马尼拉巴里安华人区唱戏的歌仔戏戏班班主;也就是反攻吕宋前夕,在台湾码头唱堂会闹出刺杀尹峰风波的那个戏班子。唐杰一家和整个戏班子因此被林晓关了起来,尹峰在打败西班牙人之后把他们解救了出来。唐婉本来被安排在尹峰家养病,却被他哥哥硬是带走了,在泉州把唐婉转手倒卖给了人贩子。辗转了无数道人贩子之手后,唐婉就出现在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