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诗之妙在于后半部分。疏疏淡淡,却不是重重叠叠,将雪中之梅的景色形容得惟妙惟肖,却是恰如其分,仿佛将眼前的梅雪之美转化成景象,留于尺八的宣纸之上。
全场掌声四起,众人此刻都已信服。眼前之人,的确是有真才实学。短短时间,便作出了规定之诗,并无作假之嫌。
江耘却直叫侥幸,还好自己功课做得足。两原本只是备用的诗作,这次却成了充数的,而且效果还不错。但他心中明白,此诗虽好,却是短了,只胜在清丽,却不是场面上所要的繁花似锦,要获胜怕是难了。而且看薛大家的意思,那幅画怕是6鸟人的内定之物。
罢了,横竖已经见识过了,风头也出过了,走罢。
“史大哥,我们走。”
瘦竹亦叹了口气,说道:“小兄弟,我陪你一起走,那画横竖是他的。我也不想留下来,受这鸟气。”
江耘看着他失落无比的神色,心中一热,问道:“老先生真得想得到那幅画?”
瘦竹自失的一笑,摇摇头道:“不瞒你说。这画不画的,我现在倒真的无所谓。我,我,我就是不爽。”
江耘哈哈大笑,握住了瘦竹的手,热切道:“既如此,小子便孟浪一回,让老先生爽一把。”说完,转身走向全台,朗声道:“薛大家,可否让小子代瘦竹老先生作上一?”
薛大家面现难色,踌躇着没有说话。他身边的姜清清却点了点头,在他父亲耳边说道:“父亲,便让他作吧,祥伯刚才和他相谈甚欢呢。”
薛大家见女儿表态,便不再犹豫,笑着说道:“请便。”
江耘悠然转身,头也不回的说道:“祥伯。琴声何在?”
祥伯闻言,将手中的酒杯放下,双手按琴,用征询的目光望向姜清清。
姜清清会意,凝视着江耘旷达的背影,清声道:“雅乐,以宫调相谐,五弦散音七徽按音起。”
祥伯点了点头,深以为然,调了琴弦,左手按弦,右手微挑。
暂违的琴音流淌出来,恍若久别,让人直面重逢的喜悦,典雅中却深藏着激扬,仿佛江耘的胸中之意,从深深的海底浮游而上,远离黑暗的羁绊,冲破水面,耀世而出。
“梅花坞里梅花庵,梅花庵下梅花仙;梅花仙人种梅树,又摘梅花卖酒钱。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来花下眠;半醒半醉日复日,花落花开年复年。但愿老死花酒间,不愿鞠躬车马前,别人笑我忒疯癫,我笑别人看不穿;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做田。”
祥伯的琴声渐渐低沉下来,那是一种碪破尘欲的恬淡与宁静。
瘦竹亦受了感染,,乐得手舞足蹈,冲到薛大家处,抓了笔墨与宣纸,正欲作画,却见画架上挂着那幅《山涧溪梅》,便急急的跑回场中,抓住徐南山,将宣纸按在他的背上喝道:“挺直了,不要动。”
徐南山素知他心性,当真一动不动,生怕打扰了他的画意。
瘦竹正是画意充沛之时,大笔挥洒,纵横开合,用墨用笔都如有神助。须臾之间,大作已完成。一把扔了笔,从桌上拿起酒杯,灌了一大口酒,“噗”的一声喷在画上。
大雪初睛,群山之间云雾缭绕,雪松苍翠挺拨傲立,如蛇的小径蜿蜒曲折之极,从山中迤逦而出,小径之端却有一人放歌而行,背着锄头,挂着酒壶,肩膀之上拈着一朵梅花。左边的留白之处题着江耘那梅花诗。
“好画。”江耘赞叹道。
“哈哈……”瘦竹仰天长笑,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一直不动的徐南山问道:“老鬼,好了吧?”
“好了好了,”瘦竹拍拍徐南山的肩膀,相知之意尽在不言中。待他取下画来,铺在桌上,徐南山亦叹了一声:“好字!”
瘦竹颇感意外:“喔?”
“老鬼,画得好那是理所当然,今番的字倒是让我眼前一亮,只怕今后书画双绝之号要从两个人变成一个人了。”
瘦竹乐得喜笑颜开,说道:“南山老弟抬举我了。可能是刚刚观摩了禇大家的手笔,又受了这位小兄豪气所染,故画意澎湃,一不可收拾。”
“恭喜老先生喜得佳作。”江耘祝贺道。
“呵呵,我看小兄弟很喜欢这幅画,便送于你吧。”瘦竹乐呵呵道。
江耘颇感讶异,没想到爱画如痴的他,如今却是如此大方。
江耘笑道:“谢谢,老先生不送,小子也要讨的。”
这句话说到老先生的心坎里,惹得他开怀大笑。
“小子托大,有一句话回赠。”
瘦竹双眉一挑,问道:“喔?”
“分享远比占有来得快活。”
老先生自知江耘话中之意,两幅画儿一对比,其意自明,只觉胸中畅意非常,双手一拍,叹道:“老朽惭愧了。台上台下两幅画,从前从后两个我。画里画外,看尽春秋。老朽,有所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