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年若五十但眼神隼铄的人担心似地短喟了口气，赶紧跟上。
这里是四周山，山上建了一个山寨，住了一窝人，时间上算来也住了几年了，一开始什么也不做，只是单纯划立山头，因此也便无人在意，但最近不知怎么的居然开始抢官道上的东西。南杭城这才意识到这居然是山贼窝，开始准备料理一下这群小贼，于是派出了一队斥候。可偏偏这斥候编制里有几人乃是王侯子弟，刀枪都没握过，便抱病称恙，最后才落到了这烽火台的守将上。周七还记得接到任务那天晚上老大找了他彻夜长聊。
“这事本不该归我们管，但上头点名要你，你可知为何？”老大吕代州问周七。周七知道老大最开始的时候就是一名斥候，战后辗转来到了戍卫部的烽火台。
“不是因为我们比较闲吗？”
“糊涂！你是不是惹了什么不该惹的人，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老大被气的牙齿格格
发抖。
周七仔细想了想，回答道，“没有啊。”
“对了，一定是那个酒馆，早就跟你说过那酒馆不是寻常地方，你是不是酒后失言了？”
啊？酒馆？周七是听说过关于酒馆的几个传说，包括神秘的酒馆主人跟南杭城的许多官员都有不俗的交情。但不过就是一个喝酒的地方，喝醉了满口胡话的人遍地都是，自己也不是第一天在那里醉得不省人事了……
“你仔细想想，你有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话？”
“我记得我好像就说了要是我生在二十年前就能挣满军功光宗耀祖……”周七低了低头，心里颇有些愧疚。
“如果真是这样就好。”老大紧紧抓着周七的手，”明天，我和你一起去。不，老四也待过几年斥候部，老四也一起去。记住，一旦情况不对，要跑的时候，不要犹豫，跑，无论发生了什么都不要管，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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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斥候小队的人一句话也没有说，连一向爱跟周七说笑的老四夏朷也一路沉默，只有周七自己一个人咕哝了几句。在觉察到这一诡异的气氛后，当然也是在吕代州几乎对周七怒目而视之后，一队人的步调终于一致了。为了隐蔽考虑，他们穿的都是深色的潜行服，因此从稍远处来看，根本看不出什么端倪。
这个山寨几乎立在山的最顶端，四周的长墙围得高大而厚实，几乎比得上官家的规格，从远处看似乎还有几个暗哨。这种地方居高临下，即使是对于最老辣的斥候来说也非常棘手。
一个好像是斥候长的人对他们做了几个手势，然后一个人匍匐着缓缓离开了队伍。周七一行人趴在一片密集的灌木丛中一动不动，他听见四周间有鸟虫鸣叫，但却安静得可怕，那个斥候长在草丛中发出窸窸窣窣的爬行声，但那声音也渐渐远去了，森林又一次复归无声。
以周七的视力来看，那个斥候长似乎是爬上了附近最高的一棵树，其实周七几次都怀疑自己看错了，直到树上的那块绿斑终于挪动了一点，他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现在那块绿斑趴在一根树梢上已经很久了，那个角度似乎能越过高墙看见山寨里，不过这时间漫长得匪夷所思，周七已经感觉到眼睛开始不自觉地打转了。突然。
惊弓！
整个树林突然被惊醒，成群的鸟儿扑着仓促的翅膀游向空中，天空忽然暗了一半，满山的林木都开始摇晃，不知从哪儿窜出来一只兔子逃命般地奔向周七。
不，那不是一只兔子，那是一支箭，带着箭风向这边穿来，不对，这个方向，它对的是，老大！
周七下意识一把推开了老大，弓箭呼啸而过，擦破了周七的手臂，笔直地插入一旁的泥土中，箭尾摇摇晃晃，甩着罡罡的箭风。
“你干什么！这箭我自己能躲开！”吕代州忍不住咆哮。
“跑！”一声叫喊从天空中传来，似乎是斥候长的声音，再接着，仿佛陨石坠入大地，轰然一声，山林间扬起一阵尘土。最后，是一声撕心裂肺的：“跑！”
那几个斥候立即往四面八方跑开，老大和老四也毫不犹豫，向着相反的两个方向跑去，只有周七傻傻地杵在原地愣了几秒，直到第二只箭划过他的头顶，才意识到真的到了逃命的时候了。
做斥候的规矩，昨天老大在周七耳边念叨了好一会儿，从“斥候的命不是命”，“一条敌情能抵一队斥候”一直到反复地说“逃跑的时候一定要分开确保不会全军覆没”，“只要有一个人带回情报这次任务就算是成功的”。周七原先还在说老大小题大做了，直到真的出来执行任务，他才意识到，自己真的在一个生死一线之隔的地方。
“这不是大难临头各自飞吗？”在听到“一定要分开跑”时，周七曾经表示了自己的不解。
“这种难你还可以飞，等到了国难的时候，你想飞也没法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