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微微一笑,笑容里却有悲哀的味道:“不错,的确是很美。可正因为我当年少不更事,只知道追求最美的东西,才惹下这场祸事来……”
凝视着那袭血色嫁衣,妇人缓缓说了下去:“我的名字叫做宇文蒹葭,父亲是当朝大将军宇文苍,夫君是礼部侍郎谢明玉。我与夫君的第一次相见,是在一个下着雪的冬天……那一日是夫君的母亲谢老夫人的寿辰,我与家中女眷一同前往谢府贺寿,宴席中途出来赏雪,走迷了,便遇见了谢家三公子——也就是我如今的夫君。”
“那一日的夫君好看极了,披一件雪貂披风,在月下赏雪吹笛,宛如神仙下凡……”妇人的脸上露出一丝柔和的微笑,但出于世家贵夫人的矜持,很快便收住了,“说来羞愧,我一眼就喜欢上了这位三公子,而三公子似乎也对我颇有好感,亲自将我送回宴席——这次见面的不久,谢府便派人向我父亲提亲,这门亲事便定了下来。”
妇人的声音宛转低回,幽幽回荡在静谧的房间里。
紫苏没有插嘴,一边用银匙挑了蜂蜜放在自己的茶水中轻搅,一边耐心地听着妇人的诉说。
妇人继续说了下去:“我满心欢喜,开始着手准备自己的嫁衣。那段时日,雍京城内各家绸缎铺的缎料都被我挑了个遍,甚至自家府中御赐的贡缎也翻遍了,总找不到满意的。我不想委屈自己,下定决心一定要找到合意的缎料。这时,府中一名丫鬟对我说道,‘小姐素来喜欢芍药,何不用颜色艳丽的红芍现染一匹?’不瞒公子,我从小就痴迷芍药,听丫鬟如此说,当下欣然答应——更妙的是,恰逢此时,谢三公子因知我爱芍药,便遣人送来一株复瓣红芍,花品绝佳,我从未见过这般美丽的花朵。便决定,用这朵芍药染成一件嫁衣。”
“一朵芍药并不足以染全一匹缎料。”紫苏淡淡道,伸出涂着金粉蔻丹的手指去触碰那袭殷红如血的嫁衣。冰冷幽沉的触感传来,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缎下挣扎翻滚,痛苦煎熬。
这样浓重的怨念……是“炼魂”么。
“按常理,一朵芍药的确不足以染红一袭嫁衣。”妇人幽幽讲了下去,“当年,我也遇到了这样的难题,所幸家里有一名下人,献出一张家传染色秘方——将花株连根拔起,用药物和着朱砂封在百年铜鼎中,熬制七七四十九天,便成了。”
果然是“炼魂”。
紫苏静静地望着妇人,她想必并不知道,那不是什么家传的染色秘方,而是凡尘修习术法之人为了一己私欲,想出来的阴毒法子——将各种草木花妖、飞禽走兽中的修妖者用这样的法子熬炼,让它们承受永远的煎熬和痛苦,就能制出比寻常精美万分的器物,比如眼前这袭嫁衣,论色泽、光华、香气,都是等闲无法达到的绝品。这样残忍自私的法子,如果眼前这名妇人知道了会不会内疚呢?她甚至不知道那株芍药其实是一只小花妖罢。
“你叫阿茜,是么。”紫苏的手指依然放在血红的嫁衣上,声音很低,宛如叹息。
对面的妇人疑惑地抬起头来:“公子怎么知道我的小名叫阿倩?”
“哦,原来你也叫这个名字。”紫苏将手从嫁衣裳收回来。
妇人不解地看着紫苏,半晌才收回目光,自嘲地道:“也……呵,虽然我也知道这世上不止我一人叫阿倩,但三年前的我却未曾想过这名字终有一日会成为心底的一根刺——紫苏公子您有所不知,夫君心中喜爱的女子并不是我。她与我同名,也叫‘阿倩’,三年前的那个夏天,夫君醉酒失足落水,是她救了他的性命。”妇人低低说道,“夫君那时并未看清她的相貌,只闻到一股芍药花香,听见有人唤她‘阿倩’,可醒来时便失去了她的踪影。那年冬天夫君与我相逢,知我爱养芍药,又在送我回宴席时听见母亲唤我小名,便错认成了我。”妇人说完,苦涩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