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娟看着他静静地说道:“办公室是禁烟区,过会儿烟感器会响的。”
赵一凡笑出了声,他站起来,从写字台后走到了阿娟的面前,他直直地看着阿娟的眼睛,满不在乎地朝阿娟脸上吐了一个烟圈,低声说道:“你确实,有些像她。”接着,他往前踏了一步,离阿娟更近了,在香烟弥漫开的淡淡烟雾中,阿娟可以轻易地闻到,他身上男士香水的味道,那味道很特别,如同淡淡的烟草,却隐隐地,还有一丝海洋的感觉。阿娟任凭他烟圈落到自己脸上,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只是抬起头看着赵一凡,看着他那带着一丝捉摸不定微笑的眼神。
赵一凡看着阿娟,慢慢地说道:“你现在可以走了,出去的时候记着把门卡交给前台,bye,jean。”说完,他转身回到自己的办公桌边,拿起了一沓厚厚的文件开始翻看着。阿娟也转过身,走出了办公室,轻轻关上了门。
阿娟把门卡交给前台,下楼,出门,她看着人们,行色匆匆地从自己身旁路过,穿过布置得火树银花的商场,直到坐上回学校的末班车,坐在公共汽车的最后一排,她的眼泪才开始,不自觉地,一颗一颗地落了下来。
赵一凡给了阿娟一个什么样的评语,阿娟并不知道,两个星期以后,花旗银行正式通知阿娟,她被录取了。
拿到通知后,她马上给阿爸阿妈打电话,阿爸阿妈听说她在北京找到了工作,心里有天大的欢喜又有着说不出来的担心,阿娟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她说自己能拿到好多好多钞票,他们再也不用为钱发愁了,阿娟长大了,可以养活他们了。阿娟说的时候很平静,她等自己能说这句话,已经等了太长的时间了。
阿娟宿舍的人也差不多都已经走空了,段若虹大四一开学,就按照常春藤奖学金的安排,去了美国,临走之前请全体宿舍吃了一顿饭,阿娟没有去,她不知道她要是去了,会出现什么样的场景。卢小云大三后半学期就已经和男朋友在校外租房住了,已经基本不在宿舍出现了。宿舍里别的人,不是像阿娟一样,忙着毕业实习留北京找工作,就是准备继续考研,要不,就是踏踏实实准备回家了。宿舍里经常空荡荡的,通常只有一两个人在。阿娟给阿爸阿妈打完电话,就开始收拾自己的行李,她翻着自己的旧皮箱,原先刚来时穿的粗布衣服,早都已经没有了,只是在箱子的最底下,找到了,阿妈特地给自己做的那件红衬衫,红衬衫下面,是她的日记本,她翻开日记本,看到了姚光辉写给她的那首诗。她认真地再一次读着,心底里,默默地做出了一个决定,这个决定,与姚光辉有关,与一个酷热难当的夏日下午有关。
在花旗银行的新员工入职培训的酒会上,打扮得容光焕发的阿娟,不停地向领导和同事敬着酒,笑着和新入职的同事,在大家的安排下,做着各种各样的游戏。她知道,今天这里每一个人的微笑和许诺,酒醒后都会烟消云散,今天和你握手的朋友,也许,就是明天和你秋后算账的对手,笑着喝下的每一杯酒,都让她倍感孤独,在酒精作用下,她迷迷糊糊地,想要想起一些美好的过去,想起一些温暖的东西,她想起那个下午,那个下午是温暖的,想起姚光辉给她的疼痛,那疼痛是温暖的,想起那首诗,那首诗也是温暖的,她知道,这是她抵抗这个寒冷世界的武器,虽然,它们是如此地不堪一击。
喝到最后,能够看似清醒地站立在那里,似乎已经没有几个人了,酒会才宣布结束。阿娟坐在那里,身子却在一阵阵地发抖,不是因为喝多了,而是因为她觉得,整个酒会,赵一凡似乎无时不刻地在看着她,带着他那,让人有些害怕的笑容。
酒会一结束,赵一凡就走了过来,贴近她的耳朵,轻轻说道:“你跟我走。”阿娟发抖着的身体,听到他的话,感觉全身似乎都微微一震,她没有看他,只是机械地拿起了自己的女士挎包,默默地跟着赵一凡走了出去。
赵一凡在电梯里看着她的眼睛,好像有些惊讶地说:“你看起来,还很清醒啊,没想到你的酒量这么好。”
阿娟全身抵在电梯的墙上,直勾勾地看着赵一凡,喝了太多的酒,她已经完全无力思考了,她的身体,慢慢地,靠到了赵一凡身上,嘴里含糊不清地说道:“我,我要回家。”
赵一凡扶住她,冲她点点头,说道:“好,我送你回家。”
这在阿娟那天的记忆里,是她记得的,最后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