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一队车马开出了太平公主府,浩浩荡荡地沿街进发。队伍前后和两边有十几个家丁护卫着,中间是太平公主那辆纹有金丝牡丹的紫帘大车。四匹毛色纯正的高头骏马在车前并驾齐行,一为深棕,一为皓白,一为暗红,一为玄黑。八位花枝招展的美妙姑娘皆手持华盖分列左右,甚是招摇。公主府马房管家大牛骑着一匹黑色的马儿走在队伍最前面,他不时地吆喝着把行人驱赶到路旁。有时遇到一两个慢吞吞的主儿,气急败坏的大牛只好把鞭子挥得啪啪作响,给这些不知死活的人一点儿教训。此时已过了小满时节,一阵及时的小雨把弥漫在洛阳城里的尘土和臭味稍稍盖了下去,空气清新了不少。队伍先是开到了天街,然后沿着大道向南直奔神都南门而去。街道两旁被雨水浸透了的紫金龙旗此刻都沉重地耷拉着,没有一点生气。道路变得有些泥泞,路面上形成了许多坑坑洼洼的小水沟。忽然马车轮子一头扎进一个水坑,溅起的泥浆扑到了一个女孩的青绿藕丝裙上。女孩发出了一声尖叫,继而委屈地扑簌着眼泪。其他的女孩则幸灾乐祸地嬉笑,齐刷刷地离马车退远了两步。
城楼由远及近,三个城门洞已有两扇大门已经关上,只有右边的那扇还洞开着,人们在城门前排着队进出。城楼下有二十多个红衣卫兵在把守着,更多的人在城楼上。在人们排队接受盘查的城门前,大牛看到一队红色皮甲身披紫色披风的内卫在一旁盯视着过路人,心里暗自骂了一声。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紫色大车,默念了一句“菩萨保佑”,接着狠踢了一下坐骑,驱使着它向前走去。
不久,大队人马终于到了城门楼前。一个监门校尉看到这队人马,便拿着红色的三角令旗走上前来。大牛警觉地瞄了一眼城门下的那些内卫,只见他们一个个地都在目不转睛地盯着这边,看来是早就注意到了。
“你们是什么人?”监门校尉是个大个子,被晒得黝黑,透着些许暗红。他嗓门很大,有些粗哑。
大牛指了指身后,蛮横地回道:“我们是太平公主的人,公主现在要出城,快把路让开。”
“出城?”大个子瞧了眼后面的紫红大车,满是狐疑地问道,“天快黑了,这个点儿出城做啥?”
“喝,公主殿下做什么还要跟你汇报啊?赶紧让开,放我们过去。”
校尉眯着眼睛瞧了瞧马车,忽然大声叫道:“都给我下马,我要检查马车。”
大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啥?太平公主的车你都敢查,你他妈是不想活啦!”说着他扬起了手中的鞭子。
话音未落,监门校尉忽的一把抓住大牛的胳膊,硬生生地把他从马上拽了下来。大牛摔倒地,在泥地里打了个滚,身上头上全被泥水弄脏了。他气急败坏地从地上爬起来,满脸通红。
“你是找死,俺弄死你!”
说着便挥拳朝校尉砸了过来。那大个侧身闪开,晃过大牛,然后一个擒拿把他制住了。大牛双手被死死地摁在了背后,恼羞成怒地喊道:
“妈的,兄弟们,上来揍他。”
队伍里的壮丁们闻声上前,准备一拥而上。这时十几个持着长矛的红衣卫兵冲了上来,将他们团团围住。女孩们惊叫着围着马车缩成一片。监门校尉撕声吼道:“住手,都不许动!”
公主府的人被他给震住了,彼此面面相觑,不敢有所动作。大个子将大牛扭着推给了两个部下,朝着公主的大车走去。大牛瞥见那些内卫也都跟着走上前来,情急之下,朝那校尉大喊了一声:
“站住!”
大个子停住了,回过头来。大牛冷笑了一声,大声说道:“这位兄弟,你睁开狗眼看清楚,这是太平公主的车驾。得罪了公主殿下,你们这些人脑袋都得搬家!”
对方楞了一下。大牛心想看来管用了,总算吓住他了。没想到大个子盯着他看了半天,忽然说道:
“现在太阳就要落山了,城门不久以后就会关上。公主殿下这个时候要出城,很是不妥,卑职不能不查。”
大牛气得大叫:“混账东西,你敢怀疑公主!你等着被五马分尸吧!”
监门校尉丝毫不理会马房总管的叫骂与威胁,他径直走到马车旁,一下子把围在车前的侍女们推开了。那几个紫衣内卫已经悄悄地围住了马车,他们手紧握在刀柄上,一步一步地朝马车进逼。
校尉把令旗插在腰间,拱手向车内高声喊道:“公主殿下,卑职公务在身,请恕罪。”
说罢,一只手握着腰间佩刀刀柄,另一只手向马车前面车门的紫色纱帘伸去。周围内卫们缓缓地向外抽着腰刀,刀刃与刀鞘发出的尖细摩擦声使得所有人的心都崩了起来。
忽然,紫帘从里面被猛地拉开了。大个校尉的手抓了个空,僵在了半空中。他惊得目瞪口呆,旋即反应过来,扑通一声单膝跪在了车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