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顿了片刻,轻叹了一声,道:“尽管父皇很不舍,但母亲还是坚持废了太子,改立三哥李显。李贤被废为庶人,在长安幽禁了四年,然后被流放到了巴州。第二年,父皇驾崩后不久,巴州就传来消息,说哥哥他自尽了。”
玄礼忍不住把她抱紧了。他心里明白,当时传来的消息肯定是章怀太子李贤畏罪自尽。不知为什么,他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
“殿下,别说了。”
须臾,公主才抬起头。玄礼看到她的眼圈已经微红。尽管如此,他却没看到公主流下一滴眼泪。她对于亲人生离死别的残酷事实,很早就具备了这个年纪本不该有的坚强和淡然。他总算明白公主为什么会对这件事讳莫如深了,也明白了她对于幽禁东宫的皇嗣李旦有多么忧心。她的亲哥哥,也是武则天的亲生儿子,最终却落得如此命运,怎叫她不心寒?玄礼忍不住看向箱子里的那些东西,盔甲、红袍、书本,这些都是章怀太子的遗物啊!难怪会尘封在这么阴暗的角落里。
她继续说道:“李贤被流放时,早已不复皇太子时的英武,变得落魄憔悴。当时深秋苦寒,他妻儿身上却只有寥寥几件单薄的衣衫,十分地凄凉。当时已是太子的哥哥李显跪在父皇和母亲面前、流着泪再三恳求,才被准许恩赐一些过冬的衣物。后来,李显当皇帝不到一个月,就被母亲废为庐陵王,接着就被流放到了房州。”
玄礼沉默了。初识太平公主时,他原以为她就是一个备受荣宠、养尊处优的贵族女子。她平日里的盛气凌人、以及时而发作的乖张暴躁,无一不符合公主尊贵的身份。但是,随着对她了解地日渐深入,玄礼转而对她产生了同情,而且这种同情愈发泛滥。她的四个哥哥,或英年早逝,或因罪自戕,或流放天涯,或幽禁深宫。再加上公主此前的不幸遭遇,他们兄妹五人的处境着实悲惨。而且他们的境况几乎都是由母亲一手造成的,更是让人唏嘘嗟叹。
他忽然想起了正月里的巫蛊之案,现在想想,当时皇嗣李旦几乎就是命悬一线啊。两位皇嗣妃被查出暗使巫蛊、谋害皇帝,这种犯罪情节可比在马厩里搜出盔甲严重得多了。难怪太平公主当时已经是心急火燎、如坐针毡了。
“殿下,逝者已矣,请节哀啊!”
公主点点头。她似乎想起了什么,说道:“陈郎,你还记得前些天、有人在宫门口聚众闹事?”
玄礼想起来了,回答:“记得,是一个叫王庆之的人,号称为民请愿、要皇帝立魏王为太子。”
公主冷哼了一声,道:“武承嗣不自量力,搬起石头最后砸了自己的脚。”
“卑职听说,那王庆之在宫里、被侍卫用棍子活活打死了。他的党徒看到后立马一哄而散,再不敢围堵宫门了。”玄礼回道。
“嗯。”她点点头,又说道:“陈郎,你有所不知。昨晚宴会上,陛下对此事什么也没说。不过,本宫倒是听说,她老人家曾向宰相姚元崇等人征求了意见。”
原来是这样。玄礼:“这么说,姚相反对立魏王为嗣君?”
“是啊!据说他力劝陛下放弃立武承嗣的念头。”公主感慨道,“本宫听说姚元崇向来不惧武家兄弟,与武承嗣更是势如水火。他在皇帝面前力挺哥哥。如果不是这些老臣在苦撑着,也许东宫就真要易主了。”
玄礼趁机说道:“天道自在人心。卑职相信陛下会看到这一点儿的,大唐必将再起。”
“是啊!”她会心微笑,“陛下一向很尊重宰相们的谏言。有他们这些心念故国的老臣,也许终有一天陛下会被打动,哥哥的处境就会随之好转了。”
玄礼见状,稍稍松了口气。他想起了自己还有任务在身,遂请示道:“时候不早了,卑职该动身了。待见了仙姑,卑职要向她询问何事,请殿下吩咐。”
对方沉思片刻,默默地拔出了镶着绿宝石的金簪,一帘黑瀑倾泻下来。她用手指轻轻地缕着头发,将其中一根绕在指上,忽然使劲把它扯了下来。她将头发递给玄礼,道:“既然绝尘仙姑能未卜先知,就请她给本宫预言一番吧!”
玄礼双手接过那根香发,从身上拿出一块布、庄重地把它包了起来。他到了声告辞,正要离去。公主连忙唤道:“等等!”
“殿下?”他有些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