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陋男人惊叫一声:“师妹!”跟着纵下屋檐,一把将女刺客抱住稳稳落于地面,只觉托在她后背上的手湿漉漉的,凑眼一看,满是鲜血,她后背上插着一枚弩箭,兀自箭翎巍颤。
女刺客一瞬间脸色全失,嘴角蠕动几下,才发出声音,艰难道:“师兄,不要管我,你快走吧!”丑陋男子痛心疾首的摇头道:“不不,要走一起走,我不能丢下你不管。”女刺客软绵的伏在他怀里,感觉是温暖的,苍白无力的脸上展出一个凄灿的笑容,道:“你心里有我这就足够,快去吧,他们追来了!”丑陋男人回头望去,只见七八名武功高强的侍卫如飞掠夺的追了过来,连忙抱起女刺客,神情坚决的道:“要死就死在一起。”
女刺客忽然似是生出极大的力气,一把推开丑陋男子,往后蹒跚的退出几步,执剑哭道:“你傻了啊,没有了命,你娘的大仇谁去报?我爱你,如今我要死了,难道你就不能让我为你而死?”丑陋男子心如刀割,强忍住心中悲痛,还要坚持,女刺客突然喷出一口血来,尖声道:“快走!”说着一个踉跄,挺剑往迫近而来的侍卫扑了过去。
丑陋男人心忧急痛,向前跨出一步,脚尖一顿,迟疑的想道:“我若是再坚持,结果只有两个人死。如果我死了,我娘的大仇谁来报?不能,我绝不能死!”他望了一眼女刺客悲绝的背影,咬了咬牙,掉头就跑。有几名侍卫撇开女刺客追赶上来,喝道:“兀那刺客,往哪里走?”丑陋男人头也不回,甩手打出最后两枚药球,趁着毒烟萦绕,没命的逃入密集的房舍间。
他自幼随义父义母居于上京,对于城内的每一条街道,自是熟悉不过,此刻若要想凭借屋舍遁身摆脱敌人的追捕,宛似喝茶吞水般容易,所以他敢于在皇宫外刺杀萧太后,仗的就是这熟能生巧的胆量和勇气。
横七竖八的转过数条街市,七拐八弯的穿过幢幢楼宇,终于逐渐摆脱追兵,丑陋男子依原计划撤退路线来到了城南韩府,也即韩德让的府邸。这时远处隐约还听得见辽兵搜城缉拿刺客传来的熙嚷声,但丑陋男子象没有听见一样,只是痴呆望着韩府的大门,满眼流露出一种极其复杂的凄凉神色。
多少年来,他从来都是生活在无边而缅怀的黑暗里,举步维艰的忍受着巨大的痛苦和磨难,为的就是要还报杀母之仇。自从那一年,他的义母李秀兰痛苦哀竭的死在了这所冠冕堂皇的韩府里,而他的义父明知道萧太后笑里藏刀的赐予他义母的美食糕点,就是一碗要命的毒药,义父却绝心的掉转头去,并且还要装得无动于衷。
义母当时因病已困卧在榻,早已受尽了无微不至的病痛折磨,待见到太后派人送来糕点,她初恋一样望着满眼眸都洋溢着爱意的丈夫突然象孤独的狼一样夺门而出,偏偏自己还要若无其事的像是贵妇式的表现得充满着极大的恩宠,然后却又不得不暗自凄苦独自哀怨的吃完那盒精致得五颜六色却注定食而含恨的糕点。不到一口茶工夫,她“哇”的一声,吐出了一大口腥恶腥恶的黑血。他当时慌得不行,抱着义母不停的哭叫:“娘,娘,你怎么啦?娘……”李秀兰费力揩去嘴角的毒血,强忍住体内撕心裂肺的痛,支开早已吓呆的丫鬟,对他说道:“我儿,快把地上的血迹打扫干净!”
他脑海中早已空白,惊惶的望着脸面已完全扭曲的义母,好一会才含含糊糊的“嗯”的一声,颤栗着把地上的血迹抹得干干净净。李秀兰苍白无力的斜躺着,自知不久于世,强忍着喉内毒血翻涌,吃力的说道:“我儿,娘是不行了。你要记住,你虽不是娘亲生的,但娘和你爹同样很爱很爱你。以后娘不在了,你要听爹的话,要学会好好照顾自己,知道吗?”他颤抖着抓住义母干瘦如柴的手,不禁泪如泉涌,顿觉心中堪堪由家的温暖随着她冰冷的掌心温度渐渐消逝一样,眼里却闪过一丝冷光,道:“娘,你告诉我,你是不是知道那盒糕点有毒?”
李秀兰浑身剧颤,像是不认识眼前这个儿子一样盯着他那流满泪痕的脸。也许在这一刻,她才知道一个人的成长,真的只是一瞬间的事情而已。她凝视着自己一手抚养大的义子,内心的震撼已无法形容。
他还是一个孩子,却已在自己的心灵里洞察到了人世的险恶,这显然出于她的意料。而且她更知道,义子的过早涉世,也许从此只会让他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本来她有千言万语的话是要对他说,毕竟是自己的孩子,哪怕不是亲生的,也绝不能因为自己而让他他将来受到牵累。只可惜时间无多,腹内毒药的摧残,让她忍不住额头汗如雨下,气散脉弱,一口毒血溢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