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夫人最近在帮闺女相看亲事,因担心贺一诺或再做出什么出格事来,寻思着到底还是正经将姻缘定下,方是一劳永逸的妥当之法。
她原看中兄长的幼子,但贺一诺是见过表兄的,却从未见她生出什么心思过,钱夫人心知女儿性子倔倒也不能自己一味做主,否则不免后面要闹翻天,遂心里打算多看几个备选。
只是娘家依旧是第一个选择,打算择日子回家一趟,先探一下嫂嫂的口风。
钱家钱正清老爷在外任职,夫人孩子并未一同前往,俱都在京城府中。
俗话说得好,菜市场买根青菜都要挑挑拣拣,何况挑女婿。钱夫人将身边亲朋好友认识的,有印象的,世家才俊都在心中过了一遍,想了又想,看了又看,来来去去心里反而愈发没了主意,只觉个个都不大满意。
这一下又耽搁下来。
这日晚上,二老爷回正院,钱夫人便把这事同他说了说,到底二老爷虽不大管事,儿女的婚事却也要做主。
二老爷一向认为六姑娘被钱夫人宠溺太过,顽劣无知,平素就对这个女儿不怎么上心。听了钱夫人的话,只是摆摆手说:“舅兄那好若看的上六丫头,也是她的福气了。”
没过一会儿,又见二老爷皱着眉道:“三丫头为长,也该说亲了,你别只顾着六丫头。”
钱夫人脸上的笑立刻淡了两分,“她的亲事我以为老爷心里有主意,便没有先插手。我若是管多了,那院儿里的怕还担心呢。”
二老爷一哽,之前在红姨娘那边,红姨娘的确提过求自己替女儿寻一门好人家,又说太太整日忙事情多,加之有一个六姑娘要管,怕顾及不了三姑娘。当时二老爷沉迷温柔乡,十分痛快地答应了。
方才见钱夫人只提六姑娘,对三姑娘不闻不问,二老爷心下就有些不满,这才多说一句,
哪料钱夫人直接阴阳怪气一句话就给刺回来。
二老爷不痛快,冷哼一声,大步离开了。
钱夫人捏碎了手中帕子,心里骂了一万句红姨娘贱人。
不多时,丫鬟端了水进来伺候洗漱,周嬷嬷陪在一旁,“太太何必刺老爷呢,您好好哄着,老爷不是那等不体恤的人。”
钱夫人一嗤:“我这辈子是做不出那等轻贱媚宠做派,红姨娘是得心应手,你家二老爷骨子里也贱,偏生就爱那等货色,这点上他们倒是极登对的,一对登对人儿,哪里有咱说话的地儿?”
“太太且消消气,莫要再说这些糊涂话,你越同老爷怄,那边怕是越发得了意呢。”
“叫她得意去,有本事且叫老爷帮她把三姑娘的亲事一手包办定下,找个天大的好人家,不劳我一分,我才算服她!”
这是胡话,哪家儿女婚事不是一家主母做主置办,不然怎么会有丧母之女不可娶这种说法。
偏红姨娘叫二老爷宠得昏了头得了意,好似钱太太会害她女儿,拼命往二老爷身上下功夫,叫人恶心。
周嬷嬷也知钱夫人是心中愤懑有气,不过一时逞口舌之快,到底亲生的六姑娘要定亲,越不过三姑娘,不然叫外人看了笑话。于是再三开解太太记录,就伺候人睡下了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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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说二老爷离开荣芳堂后果然直接转道去了红姨娘住处。
人刚远远地走近,那远儿外头跑腿放哨的丫鬟看见,立马一蹿去通知红姨娘。
红姨娘略收拾收拾,批了一件外衣就出得门来,立在风口,情真意切说了一通暖心暖肺的话将二老爷迎进去了。
她十分会察言观色,见二老爷面色冷沉,连忙斟茶捏肩。
果不见一会儿,二老爷便眉目舒展,叫人哄得通体舒泰,神情放松下来。
这红姨娘实是个颇有心计的,此时便挨在一旁小意温柔地试探,“老爷是从太太那里来的?这是作甚,太太明日晓得了,少不得又要埋怨妾身。”
二老爷胡子一翘,“她哪日不生些闲气,脾气比我还大。”
红姨娘心念头一转,说:“想是老爷又说了什么不中听的,太太才不高兴也未可知。”
二老爷哼了哼:“你倒为她说好话,能说什么,不过是议起三丫头和六丫头的亲事。”
红姨娘心里噔了下,面上不动声色,手下捏肩的动作愈发轻柔,口中道:“六姑娘身份贵重,人品模样极好,太太肯定会替她寻个好人家。前儿个翠儿在东侧门那边见着一辆马车,估摸着就是太太请人说今六姑娘的事。”
这番话里有话,又意有所指。
二老爷眉一扬:“什么时候的事?莫不是看错了,你太太是有心把六丫头嫁回钱家。”
红姨娘眸子一闪我,就笑说:“这样就更好了,亲上加亲。倒是三姑娘还没着落,三姑娘先前抄了一本金刚金,昨日寿安堂那边请安献给了老太太,可巧当时承恩侯府的老太太在,一时见了,狠夸三姑娘一手字写得极好,又说姑娘三孝顺,羡慕咱们老太太呢。”
贺家有一位姑太太是嫁到承恩侯府,两家原就有亲。
二老爷点点头,神色间透漏着一丝满意,“三丫头是不错。”
红姨娘得了这一句话便已满足,只要老爷记着三姑娘的好就成,时刻想起这个女儿来,她清楚二老爷的底线,再多说就惹人怀疑,让人生厌了。
次日上午,贺云纤琐事毕后来寻她姨娘,娘儿两关上门说话,红姨娘便把自己二老爷那听来的消息一说。
又悄声对女儿说:“我观先前承恩侯府老太太对你颇喜欢,我几个他们府还有几个未说亲的公子,姑娘你说……”
贺云纤一听就听出红姨娘话里的意思,连忙打断,“姨娘千万别存了这样的念头,咱们还不知道么,就是再喜欢我,那都是嘴上说得好听,真到说亲上谁不想选身份尊贵的嫡女做媳妇。”
红姨娘心有不愤:“姑娘除却出身哪里不比六姑娘强,六姑娘没规没矩,无才无德,偏偏就是太太肚子里托生的,都是姨娘的错,没个好出身让姑娘受这份委屈。”
贺云纤垂下眼眸,“姨娘莫要这样说。”
是啊,不就是出身两个字决定一切么。
“我的好姑娘,姨娘是心里着急,太太私下已经在给三姑娘相看,你为长,肯定是要先出门,到时候就怕二太太随意给你指一门亲事,那你一辈子可就完了。”红姨娘揉了揉女儿手心,面带愁容,“老爷那里也没给个准信儿,我怎能安心。”
贺云纤却一点也不担心,因她知道贺一诺的亲事有得磨,更知道贺一诺倾慕傅家大公子。
她还要助贺一诺一臂之力呢。
贺云纤勾唇轻笑:“姨娘且宽心,我心里自有主意。承恩府老太太四月要过寿,我们府要去贺喜,太太且忙不开,转过五月又是恶月,诸事不吉。拖拖拉拉,少说要待下半年了。”
这点时间,足够贺一诺把自己的名声败坏殆尽,到时她成了全京城笑柄,那才有趣。
说着话,忽听见外间隔着门帘有人喊了一声:“姑娘——”
两人即刻止住话头,贺云纤道:“什么事?进来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