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是完全不懂行的普通人,也能够一眼就看出这柄以一个博人眼球的姿势突然从天而降的兵刃的不凡。
它通体细长,略带弧度,宽约两指,黝黑的表面朴实没有任何光泽,看上去不像是金属质地,反而类似某种石料。而最为奇特的是,它那半插在地面上的窄细刀身从出现开始,就一直燃烧着一层薄薄的幽蓝色光焰,就好像魔女身上绚丽的舞裙,华丽而妖娆。
珍的眼睛定定的看着这把侍刀,像一条斑斓的毒蛇蜷起身体瞄准着蝎子竖起的尾钩,目光看上去异常的奇怪。然后她突然笑了。
转过头,珍仰起脖子扫视了一圈这个自己几乎从头到尾都在掌控之中的城市一角,这街灯照射不到的黑暗领域。果不其然,它已经被包围了。
实际上如果有人能够看到外面的话,就会发现整条街都已经被不知何时不声不响的清了个干净。站在街角的第二根路灯下面远远望去,只有一辆普通的白色魔动车孤零零的停在路边——没有什么比孤零零停在路边的魔动车看上去更孤零零的了——眼神好的话,还能够看到里面司机红点闪烁的寂寥的烟头火光。
然后相对于清净的外面,本来一直都只有夏伦、珍和风衣大叔三人的楼间通道里此刻却是前所未有的热闹了起来。
粗粗一算——二十人。
二十人的黑色影子好像一群飘忽不定的幽灵,又如密林之中的夜枭,悄无声息的从黑暗的天空接连飘落,在距离三人头顶二三十米不等的位置处停下,像蜘蛛一样附着在了连个窗户都没有的楼体光滑的表面上,不知是用了什么样的方法。
“竟然在这个时候来了啊……”珍抽动了一下嘴角,眯起的目光可以将最坚硬的螃蟹壳给干脆利落的穿个窟窿,“吉尔普罗那的看门狗。”
嘲讽的声音清冷的回荡,珍的双眼看似缓慢实则飞快的游离在半空的黑暗之中,似乎是在搜寻着什么。她很快就发现了自己所寻找的目标,瞳孔骤然凝实了起来。
“这句话,真是唯独不想从你嘴里听到啊。”
不好不坏的声音在虚无中缥缈的回荡,虽然听上去有点中性,但还是能够分辨出是个女生,毫无起伏的语调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无聊,像是同样的话已经不知道说过了多少遍一样,几乎让人感觉下一秒就要打个哈欠出来。
在最后一个字的尾音消散之前,一个模糊的幻影以和之前侍刀登场时相同的方式像个沙包一样从天而降,掉落在了坚硬的地面上。
虽然速度很快,但是她的落地很稳,就像傍晚湖边的散步者,突然因为心血来潮而向前两腿并拢的跳了两下。
当她站直身体的时候,才让人发现她的个头其实很小只,只有身后背对背站在不远处的风衣大叔肩膀那么高。她留着短短的头发,穿着黑色的运动鞋和连帽衫,下半身的长裤明显并不合身,大了不止一号,整个的打扮就像一个叛逆期的不良少年。
她的双手揣在上衣兜里,帽子盖在头上,整张脸的上半部分都被阴影所覆盖,只有那双碧蓝的瞳孔,如同天上的永恒不灭的星星,又像湖底深处被月光照耀闪烁出明亮精光的宝石,在黑暗中褶褶发亮。如果仔细看的话,还可以发现在她的脸颊左侧眼角下有一条浅浅的刀疤,好像眼泪流过的痕迹。
她看着前方和她相对而立的珍,面无表情的像在餐厅吃一盘十年都吃不习惯的水果沙拉。
“撒林特的忠犬。”她漠然的张口道,“为了主人可以把自己牙都磨断的傻瓜。”
“少来这一套,让人恶心的杀手。”珍一改之前平淡冷静的态度,一边的嘴角勾起,目光嘲讽的看着眼前的有一批不速之客,“世界上的大多数人都觉的自己的主人就是自己,但一生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为了别人而活——我和简与那些人不同,我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是什么,而且心甘情愿。不要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同,那简直太幼稚了!你和我们能有的唯一的区别,就是能否在自己真正喜爱的主人身边做自己真正喜爱的事情——伊万莎琳!”
伊万莎琳——吉尔普罗那知名度第一的都市传说,专门负责维护黑暗世界夜间秩序的守夜人,五大集团之首十面骰子明面上的最强战力单位,拥有着调动组织内部一切形式武装力量的巨大权力,这座荒淫的欲望之都最为可怕的存在之一——各种意义上来说。
在守夜人麾下一般都有着一支被守夜人本人以各种方法从组织各处直接挑选抽调组件出来的直属部队,名字同样也叫守夜人。他们虽然人数极少,最多超不过几十个,但因为是一个黑暗集团内部最尖端战力的浓缩精华,又由守夜人直接领导,所以组合起来的战力甚至连守夜人本人都要忌惮三分。
伊万莎琳手下的守夜人部队就只有二十人——全部都在现场了。这也让事情一下子就简单了不少。大概从海洋到水洼的那种程度。
珍也明白这一点,所以索性就彻底放开了言辞。
一个个的意外接连不断的出现,她今天的失败已经是不可避免的定局。
但是少女对于她的话没有半点反应,甚至连眼皮都没有眨一下。反倒是她身后的风衣大叔——一直都在抬头看着昏迷的夏伦、以及在事变之后一直漂浮在夏伦身边猎人魔影,视身后所发生的一切于无物的风衣大叔,这个时候忽然回过了头。
“真正喜爱的事情……”他一副被挑起了什么兴趣的样子,“这倒是有点意思。你倒不妨说说,什么才算是你真正喜爱的事情,小丫头?”
“只要是能够让主人高兴的事情,就是我所喜爱的事情!”珍毫不犹豫的说到。瞪着伊万莎琳的目光略微偏移,转向了后面的风衣大叔。
她看到男人的目光一下子深邃了起来,那里面突然挖通了一口垂直接到地狱的深井。
“让主人高兴……你们最近所做的事情也是吗?”他平缓的声音远远的传来,整个人也慢慢的转过了身来,“本来我是没想说的,但是既然你谈到了,那我也就在这多嘴问一句——你所谓让你主人高兴的事情,就是复仇吗?”
他的眼睛盯着珍。
“血腥的复仇,真的让你们的主人高兴了吗?还是说……对抚平你们自己内心深处那股持续涌动的激烈情感效用更大?你们究竟是在为了让你们的主人高兴而复仇,还是仅仅只是在为了让自己更好过、弥补那因为失职导致夫人小姐丧生而在心里产生出的不断喷涌源源不断的罪恶和愧疚而复仇?你们究竟是为你们的主人多一点、为逝去的夫人小姐多一点,还是为你们自己多一点?”
“你……”
“你如果真的想要你的主人高兴,在他现在几乎失去所有的情况下,你们这他仅剩的家人,最应该做的事情,最为他好的事情,真的是像两条疯狗一样不顾一切的跑到外面去复仇吗?”
风衣大叔的声音越说越冷酷,越说越无情,让珍的脸色逐渐的发青之后又变的惨白,紧闭的嘴唇隐隐哆嗦的抖动,最后不受控制的吸了一口气,目光幻闪的慢慢低下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