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时行尸不过三两百,随后六七百,最终上千行尸从葬狄谷中蜂拥而出。
这些行尸腐朽程度不一,有的仅剩部分皮肉挂在骨架上,有些则是蛆虫自五官七窍钻出,除了有平民打扮,也不乏身披锈烂甲胄、手提武器的败军死兵,甚至还有各种裸露头骨的野狗野马。
滚滚阴浊邪气从远处倾泻而出,让谷外地面新近冒出的初春草苗迅速枯萎灰化。
赵黍表情凝重非常,他看着一具披挂残破甲衣的骷髅爬上马尸,手提斑绣长槊,好似将军一般,麾下上千行尸陈列葬狄谷外,那斜拖枯树的一目民也在其中。
“如此军行师止、阵容严整,已经不是等闲妖邪作祟了。”赵黍心下暗骂:“唤起尸骸的邪术,根本不可能驾驭这么多行尸!”
“此非等闲术法所能。”灵箫说:“败军死将、聚结成党,足称是天地间不正故气构合成精。五行失统、人鬼错乱,便会造就这等境况。”
赵黍现在懒得管什么不正故气了,眼看那骷髅鬼将长槊一指,上千行尸骷髅、溃烂狼犬朝着车垒营地发动冲锋,那一目民也迈动沉重步伐缓缓逼近。
“太白辟兵、入刃不伤!”
赵黍手捻甲片、高诵法咒,车垒后方白芒金光流转,数百名将士立刻获得金甲术加持护身。
眼看尸群冲到百步之内,弓手在号令声下放箭。一轮箭雨射出,大多命中。然而除了寥寥几具行尸倒下,其余受箭行尸也就趔趄一下,随即恢复步调,嘶吼着冲向车垒。
“寻常箭矢伤不了它们!”有百夫长当即说道:“拔刀、举盾!不要让他们冲进来!”
韦将军安排给赵黍的兵士都是精勇之辈,就算过去不曾与这等尸群作战,但一看弓箭攒射战果不彰,立刻改变策略:
“镗钯手给我上来!牌手左右掩护,矛手把那些尸兵推下去!”
兵士们行动迅速,立刻改换阵型。尸群转眼冲到车垒之前,好似一股潮水狠狠撞在木板上。幸亏这些车垒木板全都经过加厚夯实,这才没有当场损毁。
一场激烈厮杀瞬间爆发,行尸大多没有武器,第一批试图攀上车垒的行尸直接被利刃刺得千疮百孔,纷纷跌落。有几只皮肉溃烂的狼犬尸体试图从车垒下方缝隙钻过,也被阵中兵士钉死在地。
然而行尸数量众多,更是没有怕死畏缩之念,前者躯干肢体断裂,倒伏在地,后者干脆踩着它们冲击车垒。
众将士拼死奋战,长矛如林,随号令声交替挺刺而出,将试图翻过车垒的行尸刺穿推落。更有几名勇健兵士手持火煞符刀,好似利刃切豆腐般劈断行尸头颅肢体,杀得畅快淋漓。
一时间恶臭脓汁四溅、碎肉白蛆横飞,生死界线壁垒分明。
可就见远处那身材高大的一目民俯身一捞,抓起几具行尸,朝着车垒营地掷来,直接落地炸出大团黄绿脓汁,恶臭至极,熏人口鼻眼目。部分兵士靠得稍近,当即头晕目眩、呕吐不止,大损气力。
赵黍见状,指诀一并,连发数道金煞箭射向一目民。奈何对方那层叠缝合的皮肉异常坚韧,金煞箭只能留下浅薄伤痕。
察觉术法威力不足,赵黍毫不犹豫地祭出了神虎真形,就见一头白额猛虎跃出车垒,在尸群间左冲右突,制邪大祝掠过行尸,犹如浇下滚烫热油一般,将其阴邪浊气驱除压制。
神虎真形锐不可当,在尸群中撕开一条豁口,朝着一目民攻去。
那一目民遍体污秽、邪气荡荡,看上去似是多具尸体缝合拼接而成,虽然稍显行动迟缓、手脚不便之态,可力量仍旧惊人,抡起一棵枯树重重一扫,将神虎真形被拍得光尘飞散,难以逼近。
神虎真形近战不利,当即张口发出吐锋咒,白亮锐芒射中一目民躯体,留下斑驳划痕,内中黄绿脓汁流出些许,伤痕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这可不行。”赵黍正要祭出法箓火鸦,忽然摸到怀中那铁公真形符牌,暗道一声:“怎么忘了这个?”
赵黍当机立断,一手握符牌,存想铁公真形,另一手提起青玄笔,引真气凌空勾勒。神魂好似凿穿一层无形隔阂,浑厚气韵遥遥降附下注,赵黍运笔虚引,指向外面空地。
霎时大地闹动,土石翻滚,伴随沉闷声响,土石块垒自行聚拢拼合,一尊形似铁公的巨大土偶屹立车垒阵前。
赵黍成功召摄,脑海中自然明白,这土偶乃是铁公分灵之形,无需复杂高深的操御之法,心念虚指,土偶好似一座小山,直接扑进尸群中。
铁公不像那些有着完整四肢五官外貌的法箓兵马,它就地一扑便是巨型滚石碾过,无数行尸直接被压扁碾碎,炸起团团恶臭脓汁。
反观远处,那一目民三翻四次击退神虎真形袭扰,眼见土偶滚碾而来,它并无退缩之意,抡起枯树直接抽向土偶。
轰然一声,大片木屑碎石炸开。土偶踉跄,枯树断折,一目民后退半步,趁机张开大口喷出暗紫色的秽气,试图以此侵蚀土偶气韵。
换做是寻常法箓兵将,被这么一口秽气迎面喷上,恐怕立刻就要被打散形体。可这铁公土偶好似全然无事,反手一拳狠狠砸中一目民的头脸。
堪比巨石泥岩崩落的势头,一目民直接被一记石拳砸得独眼爆裂,红白黄绿兼备的脓汁到处飞溅,用粗线缝合的脑袋向后一折,几乎要从躯干脱落。
这时神虎真形腾空飞步,随着一声虎啸,直接咬在一目民的脖颈上,顺势将其脑袋扯下。铁公土偶迈步抬脚,直接将这颗脑袋踩碎。
这一下震惊在场众人,车垒后的将士见状纷纷高呼。
就连赵黍也大松了一口气,心想铁公的一具分灵显化之形都有如此实力,可见它过往积累底蕴相当深厚,赵黍哪怕召请自家朱文白绶上的火鸦,也不见得能一下重创那一目民。
但就在这松懈的瞬间,已经没有脑袋的一目民忽然有了动作,两条粗壮胳膊牢牢抱住土偶,狂性大发一般朝着车垒阵冲来,原本臃肿躯体不断膨胀。
“众人退开!”赵黍见状一惊,他不顾术法过甚引起眉额作痛,手上指诀变幻:“朱乌凌天,丹霞赫冲,迅召火鸦!”
腰间白绶之上朱文鸟篆游移跃动,数十只火鸦飞脱而出,同时直冲那一目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