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鸦接连轰击,一目民被烈焰炙烤,本已膨胀的躯体再难承受,堪堪撞上车垒阵便爆裂破碎,瞬间腐烂肉块夹杂着污秽脓血横飞泼洒,大片恶臭熏人的浓雾吹入阵中。
众兵士再坚强,被这脓血一淋、臭雾一熏,几乎无人能够抵抗,相继呕吐昏厥,场面极其难看。
赵黍及时躲到木板后,却也被从天而降的脓血浇了一身,青衫广袖肮脏粘稠,跟跳进粪坑里也没多大差别了。
“没了头还能搞这一套,我也是服了。”赵黍吐出一口浊气,无奈苦笑。原本这话是对灵箫说的,也许她不愿多看这遍地污秽脓血一眼,干脆彻底沉默,没有回应。
赵黍站起身来,经过一目民这下,车垒阵外的尸群甚至没剩下几个五体俱全的,有些行尸勉强靠着上半身匍匐前行,赵黍见状一挥青玄笔,孰料符笔被秽物一浇,难以采摄气机,术法运转不灵,只能让那尚未被波及的神虎真形将剩余行尸逐一踩死。
至于那铁公分灵化作的土偶,正面承受住一目民自爆的大半威力,此刻土偶躯干也四分五裂。也幸亏有它抵挡,否则一目民的体型足以撞开车垒阵,在阵中自爆。要真是那样,恐怕在场兵士就没几个能幸存下来了。
兵士们呕吐声断断续续,此时没人愿意开口说话。忽而听得远处传来号角声,一支骑兵飞驰而至、烟尘滚滚,对方看见车垒内外一片狼藉,离着十几丈就牵住马匹。
“搞什么鬼?!”
罗希贤此刻披甲骑马,焦急喊道:“赵黍!赵大法师!是死是活说句话!”
赵黍从车垒雉堞冒出头来,有力无气地挥挥手:“还没死。”
罗希贤张了张嘴,想到之前两人争执,此时稍感羞愧,又不知该如何开口接话。
赵黍也没多计较,抬手指着远处:“那里还有一个妖邪驱使的骷髅鬼将,你们来对付吧。”
罗希贤拨转马头,瞧见那骷髅鬼将骑跨尸马,斜提长槊,在荒芜原野上一动不动。罗希贤朝身后副将低语两句,随即单人匹马冲出,拔出明晃晃的长剑,高举向天,一路之上积蓄剑气,好似夜里擎起火炬,光耀四方。
那骷髅鬼将由始至终都不曾参与进攻车垒阵,赵黍先前管不了太多。而现在罗希贤纵马逼近,它却好似有了反应,长槊缓缓抬起,胯下尸马步伐渐快,朝着罗希贤迎面冲去。
两马相交,锈迹斑斑的长槊撞上大潮巨浪一般的剑气,当即兵折甲破,骷髅鬼将连同尸马被罗希贤一剑斩碎。
“比不了,真是比不了。”
赵黍望向绕着鬼将勒马徘徊的罗希贤,心下既感慨又叹服。他看得出来,罗希贤这段日子剿匪厮杀,剑术修为又见精进,换做是自己,可未必能这样干脆利落地斩杀骷髅鬼将。
鬼将被斩,后方将士个个齐声高呼,赵黍看得出来,这些将士对罗希贤都十分敬仰。战场之上,自家将领骁勇善战,兵士大多也会战意高昂。或许这样的场合才更适合罗希贤,赵黍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做不到这样,能够坚守阵地、保全众人性命就不错了。
罗希贤回到车垒阵旁,甩手扔给赵黍一件事物,那是一枚玄黑虎符,上面有错金古篆,一时难以辨识。
“鬼将通体化成飞灰,就剩这个东西,归你了。”罗希贤言道。
“多谢。”赵黍握着虎符,表情复杂,也不知是因为获得这枚虎符,还是对方亲自带兵来救援。
罗希贤指着葬狄谷问道:“唤起行尸的妖邪就在那里?”
“不错。”赵黍点点头,赶紧又说:“内中秽气浓烈,寻常术法难以施展,千万不要轻敌冒进。”
“知道了!”罗希贤没有多言,然后独自跟其他将士说话,安排一队人守在车垒阵,上百骑兵与后续步卒前往葬狄谷。
显然这一回并没有什么伏击或陷阱,葬狄谷方向很快便有火光浓烟升腾,罗希贤及其麾下将士在黄昏前便已平安出谷。
“那妖邪早就逃了,不见踪影!”
罗希贤似乎仍怀怒意,当初在三牛坑,他就曾与这驱使行尸的妖邪交过手,深恨此獠,此次扑空心里也不爽快。听他说道:“我们在里面转了半圈,发现那妖邪曾在谷中设下祭坛,内中一目民的尸骸大多残缺不全。我已经将祭坛捣毁,顺便放火将尸骸烧光。”
赵黍正在溪边清洗污秽,抬头问道:“那祭坛是什么模样?”
“左右各有骷髅堆,中间立起一个狼头人身的木雕。”罗希贤毫不掩饰鄙夷:“反正是不入流的淫祀邪神,我一剑把祭坛木雕给劈了,也没什么灵验报应!”
赵黍本能想要开口指责,毕竟伐邪神、破淫祀这种事,表面上看豪气冲天,实则也有诸多禁忌讲究。除非有本事直接斩灭邪神,否则随便毁坏神像、焚烧祭坛,恐怕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鬼神阴报,未必在当面厮杀斗法。”赵黍语气缓和、小心翼翼地说。
罗希贤一挥手:“如果真有什么邪神要来报复,那就让它来好了,我正嫌战功不够!”
赵黍不敢多说了,只是默默垂首。
“这里事情我料理完了,先带兵回渔阳县,你自己看着办。”罗希贤掉转马头,率领麾下将士离开。
望着远去烟尘,有兵士向赵黍询问道:“赵符吏,我们什么时候动身?”
赵黍看着天色将暗,轻轻叹气:“不急。等葬狄谷的火灭了,我再进去探查一番。然后还要回矿场祭拜铁公,今番多亏有它,我们才能保全性命。”
兵士问:“刚才那个大泥人,莫非就是铁公爷显灵了?”
赵黍刚要解释,可想到对方不过寻常兵士,只得苦笑点头:“差不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