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0
朱铠当然乐意。
这朱铠与柳横才转出玄关,就瞅见自家的老槐树下早已站着一个高个头、一副道人装束的年青汉子,正背了双手仰面朝树梢上的老鸦窝瞧着。那模样,就象是在自家后院赏花儿一般,要多悠闲就有多悠闲。
朱铠不禁一愣,顿住脚步。
这人似乎在哪儿瞧见过,一时却又想不起来;而柳横则斜跨一步掩到朱铠身前,左手已攥紧腰间的大刀。不料,听得身旁的骚动,这年青道人却只是扭过脸来,朝他俩歇眼瞧了一瞧,又抬头去瞧那老鸦窝。
朱铠不免奇怪,才要掉头朝他看去的树梢瞧过来。
就听柳横已把刀鞘一横,手里一动。“仓”的一声,那大刀早已跳出了半截。随后低声喝道:
“徐三!”
751
话音还没落,就见大门外已闯进一个人来。
这人一瞧眼前的情形,不禁慌了神,赶紧身子一横,从腰间抽出一把弯弯的胡刀,堵住了道人的退路。这道人扭头一声冷哼,满脸鄙薄之色,道:
“这位老兄该是奇怪,贫道是如何到得院内的吧!”
这阴阳怪气的说话,把个本来就羞愧难当的楞头青给惹火了。只见这叫徐三的胡刀一动,一股劲风直向道人胁下卷去。而道人说笑间,早已身子一斜,飘到右侧的古井旁。与此同时,他脚下的一颗鹅卵石,破风而去,正打在徐三一个变招朝他脚下撩过来的刀背上。
只听“噹”的一声,火星四溅。
柳横见状大惊,撩动绵袍,身子展了一展,手里的钢刀已经指到了道人的咽喉底下。——这一招叫做“老狼点豆腐”,乃江湖上闻风丧胆的绝杀,不是寻常对手能逃得过的。而一旁的朱铠,也已宝剑一动,把道人的下盘逼住。眼瞧着就要发生误会,这道人舞动道袍,一个“鹰过涧”滑到徐三身旁,左手指在他右肩“肩井穴”只一带,随后便把脚步刹住。
再瞧徐三,那攥了刀的右手一麻,弯弯的胡刀已垂了下来。
只见他不禁苦起了脸,朝后疾退数步。
一边退,一边赶紧自顾运气打通伤及的右肩要穴。
752
此时,道人已是双手合十,朝众人一拜,笑道:
“贫道颜修。徐三兄弟、朱大人,还有柳大侠,此不得已而为之也。恕罪,恕罪!”
柳横愕然。他那一招赖以成名的绝杀被这年青汉子躲过,心里已经有点儿发毛。只是恼不过此人过于拿大,又听得他打招呼居然把自个儿放在最后,哪里还在意他在说些个甚。
于是把真气一提,钢刀一横,身子早已飘到徐三左近。
他低声招呼了徐三一句,要借了徐三的掩护,使出有搏命绝杀招名的“三环解扣”。这“三环解扣”本是绝地求生的最后一招,纵然有起死回生的奇效,也多半要伤及自身。如今的柳横,被道人当了朱铠和徐三的面羞辱了一回,已是昏了头脑,正待拿性命与他再赌一把。
倒是朱铠脑子还清醒。
听得道人这一番话,幡然省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闹了误会。此人正是如今这活儿的现场指挥官、主持本案的老道冯处澄的徒弟。他曾在大将军葛福顺府邸见过一回。于是他自个儿先已收住疾去的剑势,急忙大喝一声:
“带住,是自家人!”。
可惜此时已经晚了半拍。柳横的“三环解扣”一经出手,便去势如潮,只进不退;勉强半道收刹,反冲撞了自身。
不过,柳横此次出手之前,便有点儿不自信,因而并未用足劲力。
听得朱铠一声断喝,便有意把去势缓了下来。即便如此,还是惹出一场祸事来。——颜修刚才朝众人打了招呼后,就有意收势歇气。他以为自个儿一说出姓名,对手便会收手歇势。却没料到柳横一意孤行,使出赌命的杀招。而徐三这边本已在收势,听得柳横招呼后就此又脑子一热,封住了他的退处。再使气闪躲,已是慢了半拍。于是只好硬了头皮,撩动道袍、大喝一声。
只见他的身子先是斜飘出去。
随后奇异地变了个向,径直朝柳横撞去。
753
这是借力打力的真功夫。
本来,这功夫该在神完气足的时候使,才不至于伤及自身。如今势在必行,也顾不得多少,就看柳横有多大的神力。
说时迟,那时快。
随后,只听“轰”的一声,烟尘四起。再瞧碰撞的双方,已是各自摔了出去。一丈开外。
柳横的境况稍好些。
他本就一身硬功夫,又卯足了劲拼死向前。这大力冲撞,虽然凶悍,却还是扛了下来,可也伤得不轻。只见他摔了出了一丈开外。就地打了个滚,却又站起身来,晃了两晃,摆出了个守势。只是嘴角涌出一股极腥臊的鲜血来。
而颜修则惨了。他的身后,斜对着的是那株足有一人抱粗的老槐树。这一撞,把他给撞得象只大鸟,横飞出去,正巧磕在老树的分叉上。把一大腿粗的分枝生生撞断了。这身子变了个向砸在一旁的三尺来高的石井床一边。好在他心里还算清楚,就在落地的一刹那间收住身子,才没把脊椎砸着。这连着好几个翻滚,直到被疾退了三数步的徐三的腿挡住,却是一动不动地躺着。
柳横见状心头一动。
只见他一个疾掠,已到了他的脚下,手里的钢刀直指颜修的咽喉。
而徐三胡刀一横,刀刃压在了颜修的肩头。
754
朱铠见状大惊、赶紧又大喝:
“自家人,赶快住手。”
一面说,一面抢上前来。就在此时,只见颜修身子竟横飞出去,而柳横与徐三也“阿呀”连声;柳横是一头朝前栽倒,那徐三是脸儿朝后仰去,重重地摔在青砖地上。而再看颜修,已是斜倚在老槐树的树干上。未已身子一动、嘴一张,一口鲜血喷了有好几尺远。
那雾气极劲,直扑朱铠的面门而来,撞得他一个咧撅差点儿滑倒。
朱铠只觉得眼前一暗,半张脸湿漉漉的。他下意识地抹了一把,那股浓重的腥臭呛得他恶心欲吐。低头一瞧,自个儿的半张脸和前襟早已满是殷红的污点。
朱铠顿足长叹,扔了手里的长剑,疾疾奔向柳横。
此时,柳横地上跪起。
只见他一手执刀拄地,一手捂住小腹,抬头朝颜修瞧去。朱铠生怕他对颜修再发动攻击,身子一横,挡在俩人之间。而柳横却摇摇头,露出满脸悔色。他已意识到,若不是颜修对他手下留情,自个儿今天是起不来了,哪里还想着再对他发动攻击;朱铠回头再瞧徐三,见他一脸的茫然。——他没弄懂那颜修是如何把个似乎毫无着力之根的身子弹射出去的,而他看似中了暗器,却又毫发无损。
而朱铠回过头来,上前扶住颜修。
他庆幸那颜修还能倚老槐树而不倒,也就有了回旋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