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他还活在你的心里,”那人垂下头,显得落寞。“世间多少人,死了便真的死了,即便是皇帝王公,即便陵寝奢华,那又如何,一年年,那陵寝长满了杂草,世间还有几人记得他们的样貌?还有些人,正如我们,即便活着,又有谁在乎我们,还想着我们!”
仇九面色一凝,垂下头。他说的是对的,他们这些人便是无主孤魂,即便是活着,又有谁在乎呢!外间还有谁会惦记他们担忧他们呢?没有人了啊!
那人忽然自嘲一笑,伸手接着从屋檐上滴落下来的水,道,“我叫仇四,希望我们能成为搭档。”
仇九抬起头,呆呆的望着对方。那人却是咧着嘴望着虚空。雨水纷扬,密密麻麻。清冷的天地,冷寂萧索。若是站在屋顶,便可见群山环绕间,大片屋宇灰蒙冷清,寂寥不见几个人影。
乌鸦忽然振翅而起,发出嘶哑低沉的叫声,飞向了远处。
傍晚,几个黑衣人抬着一口口箱子步入院中。
箱子落在地上,这几个黑衣人站在那里,冷冷的望着大门。
大堂里的人走了出来,恭敬地站在雨中。
“这是你们的袍服,日后,你们便是无名的一名刺客,你们将接受考验,下山执行任务。无名的规矩,我想不说你们也已清楚。但是有一点,丑化说在前头,若是你们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还执迷不悟妄图背叛无名,那你们的末日便会到来。开箱!”
箱子被打开,崭新的袍服一套套叠在那里。
这些衣服的布料都是上乘的,笔挺,崭新,有袍服、内衣裤,很全面。这些衣服与这些黑衣人的相似,却又有不同。这些衣服是灰色的。
“每人一套,每月更换!”
仇九等人纷纷上前领取,捧在手中。仇九望着手中的衣物,略微出神。
这时候,那黑衣人再次开口,道,“兵器会在你们外出执行任务前给你们,每次任务完成回山后,兵器要上交。好了,都回去吧!”
黑衣人离去,院落一片寂静。
天黑下来,雨势越发的大了。寒风呼啸,大堂内外一片清冷。
仇九和仇四在大堂偏僻的角落靠墙坐着。仇四展开手中的衣物,咧嘴笑着,道,“这就是最底层的象征!你看看他们穿的那一身,虽然布料相似,但颜色的差别便注定了身份地位的不同。呵,一身灰衣,看着就像是孤魂野鬼!”
仇九抚摸着衣服,眉眼灰暗。他身上的衣服早就破烂,袍服更是在带仇十二逃亡时撕碎了。现在他的身上,那衣服宛若是被霉烂了无尽岁月,破破碎碎,如用叶片黏在一起一般,又如同随时会化为灰尘。
仇九忽然起身,大步朝外面走去。
他将身上的衣服扯去,光着身体站在雨中。雨水冰凉,让毛孔骤然收缩。仇九闭着双眼仰着脸孔,任由雨水落在身上。他的身体脏了,可以用雨水来洗刷,可是,他的心脏了,又用什么来洗刷。
仇四也出来了,大声笑着,展开双臂如一个孩子一般的在那里旋舞。
仇九睁开眼睛,望着那暗沉沉的天空,徐徐的吐了一口气。
若是无法洗刷脏了的心,那便让它继续在肮脏中沉沦!
陆陆续续从大堂里走出人来。他们默然无语面无表情,只是褪去身上的衣物,赤裸着身体站在雨中。密密麻麻,一个个立在那里,宛若是雕像似的。
雨水洗刷着他们的身体,让他们从厚重窒息中喘过气来。
他们冷冷的望着苍穹,眸光深处,是隐藏的杀机。
他们记住了一句话:他们的命是无名的,他们是无名的一把刀,无名要他们做什么,他们便要去做什么。
清冷的早上,仇九在院中训练。他没有兵刃,没有器械,有的只是自己。他双臂挥舞,双拳击打,双掌劈砍,双腿进退。他将全部的力量灌注在双臂上,腿的进退完全是一种惯性。他挥汗如雨,大脑与心中,只剩下那一幅幅厮杀的画面。
他将自己完全融入其中。他就像一把兵刃,锋芒毕露。
仇四坐在石阶上,定定的看着仇九。
一只乌鸦飞落在树上,震动了双翅,然后一声不吭的立在那里。
时光如水,悄然无声。
数日之后,一队黑衣人忽然来到了院中。几口箱子砰的落在地上。
大堂内外的人纷纷聚集在一起,眸光阴阴的望着黑衣人。
“念到名字的过来领兵器。恨五,恨十,恨十一,灭一,杀七,杀十二,仇四,仇九。”
被念到名字的人纷纷走了出来,站成了一排。没有被念到名字的人眸光无澜静静的望着。
箱子打开,里面是一件件的兵器。刀,剑,弓,弩,匕首。
“过来领自己趁手的兵器。”
仇九拿了一柄剑,五尺长,双刃,剑柄狭长,剑尖带着弧勾。仇九将剑收回剑鞘,然后等待着对方的吩咐。仇四拿的是一把刀,单刀不沉,却似乎很趁手。
“你们二人一队,自己选择队友。”
仇四自然与仇九站在一起,目露喜色的望着仇九。只是仇九一副冷冰冰不悲不喜的样子。其他人也纷纷组好了队。
“跟我们走!”
黑衣人转身,朝院外走去,后面跟着的便是要出任务的人。巷道似乎很长,四周萧索冷寂。树上的乌鸦飞腾而起,从他们的头顶掠过,发出凄凉的叫声。
仇九跟在最后,抬头望着那只乌鸦,眼眸如这秋色一般。顺着乌鸦飞去的方向,是那横亘的山岳,灰蒙蒙笼罩在雨水中,显得无比的苍茫。仇九收回目光垂着头,默默的往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