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哥哥有点不对劲。”一旁的流萤看着薛易和笙歌眨眼间没了踪影，出声，流萤和荼靡动锁着眉，唯独懵懂的阿初和一副事不关己姿态的第五凌没什么反应。
“望君，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荼靡想来想去，应该也只要她会知道一点吧。
还没等第五凌回答，一个声音就响了起来：“望君？她？”流萤好奇：“你有两个名字啊？”
“傻丫头，这是小字啊。每个人都有的……哦不，有些人没有，比如我。”荼靡看第五凌依旧没什么反应便知道她应该不会说什么了。
“哦，我也没有。”流萤没有在这件事上过多纠缠，本能地，她有点不喜欢第五凌，直觉吧。遂蹲下来逗阿初玩：“阿初呢？阿初有吗？”
“小字是什么？”阿初没有回答，而是发问。
“就是你的另一个名字，唔……就是比较亲近的人叫的那种。你应该没有吧。”流萤单手支着头，被法术幻化成墨黑的瞳仁转动着，也不知在想什么。
荼靡低头看她，阳光洒在少女变得平平无奇却依旧精灵古怪的脸上，一瞬间，流萤原本的脸出现在她脑海里，和一张脸重合，那张脸……那张脸是谁的？想不起来了……
“那我有！”
阿初的声音打断了荼靡的思绪，再想便觉得有点好笑，最近事情太多头脑不清醒了吧。想起阿初，便笑道：“瞎说，你哪来的什么小字。”
“有的！主……哦不，姐姐！我记得，兰修主人以前叫我予生，后来就突然让我改了名字的！”
一番话犹如惊雷炸响。
荼靡一愣。
……
“她真把予生给了你……”
男人面上覆面具，喃喃低语。
……
予生！
是了，没有错的，那个叫未苍的人，不仅和兰修姐姐关系匪浅，恐怕阿初也和他有什么牵连。当日被他轻薄恼怒不已，没有来得及细想其中蹊跷，如今想想，他居然是处于这样一个位置。
重要却又常被遗忘。
且说薛易这边。跟着笙歌找了个无人之处，直接御剑而行。笙歌速度很快，似乎十分急切的模样，薛易原以为应该偏远一些，没想到一会儿就到了。御剑速度快，所以也已经离了原先的小城不少路，竟是一个人不多的小村子后山的墓地。一隅草舍，门扉虚掩着，再平常不过，薛易却久久不敢前进寸步。
他到底该怎么面对他。
没等他犹豫多久，那门却被缓缓推开，一个穿着宽大黑袍，戴着黑色帷帽的人立在门前，帷帽上的黑纱很长，垂到了脚踝，那人浑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处露出来，但那颀长的身形，清逸的气质，薛易死也不会认错。
“师兄……”薛易的声线微微颤抖。
男子站着不动，明明看不到脸，薛易却能感觉到他在看自己。
笙歌默默走远。
两人相对无言。
半晌，似合终是开口，声音较之当年，竟然已是沙哑得不成样子，一声声都刺耳得惊心
“小易，你今天不来，便只能见着一纸书信了。”
薛易听见他几乎近似于山林野兽的声音，和意味明显的话语，立刻上前一步抓住似合的胳膊，语无伦次：“师兄，你到底怎么了！当年的事情……你……你不是已经……”
“认为我已经死了吧，”似合从黑纱底下溢出一声闷笑，却是无尽苍凉：“不怪你，我也以为自己死了。”
薛易沉默地看着他，伸手去摘他的帷帽，似合避开：“别闹，进来说。”说罢转身进屋，薛易紧跟进去，关上门。
“师兄，为什么戴着这东西，你好歹让我看看你怎么样了！”薛易在似合面前，全无沉稳可言。
“呵，”似合嘲讽地轻笑一声：“小易，你不会想看见我现在的样子。”说罢，伸出一直被宽大衣袖遮住的双手，那双记忆里修长有力，骨节分明的手，此时却布满丑陋的黑色纹路。
薛易一惊，似乎想到了什么，伸手就要去抓似合的手腕，想要看个清楚，似合慌忙缩手，薛易只擦到他的指尖，立刻感到两人皮肤接触的地方剧烈地疼痛，低头看，淡淡的黑色蛛网般蔓延着，似合踉跄着后退，转身翻箱倒柜地找着什么，一边张皇失措地翻找一边道：“小易，你等等，我找药！”
“不必了，师兄。”薛易运气，那丝魔气散了个干净。似合一僵，随即颓然地垂下手臂。
“小易……”
“师兄，师父留了甲子咒给我，我可以救你的！你信我！”
厚重的黑纱挡住了似合脸上的表情，柔和地轻笑，虽然声音已经再不比以往：“师兄当然信你，但师父也信你。”
薛易眼中光芒挣扎着闪烁了几下，接着熄灭，他当然不会不知道似合什么意思。但那只是一瞬，立刻，他又抬头，直直地看着似合，道：“那又如何，甲子咒用掉了可以再修，可……”可师兄死了，就再也没有了。
似合微微抬手，似乎想要如幼时那样触碰薛易的发顶，刚刚抬起，却又放下来，声音严肃起来：“那如果又错失良机呢？机会不会总有的。小易，这甲子咒不论你是修满一甲子还是二甲子，都只能用一次，这固然可以救我，却绝不该用在我身上。这条命本就是靠师父捡来的，我又怎能为了苟且偷生，让你做出这种糊涂事？”
薛易张口似乎还想辩驳什么，似合抬手止住，走到桌边，坐下，沏茶，道：“不必多说了，你若还自认是倾敛弟子，便收了这心思。来，坐下，趁着我还有命在，我把我知道的全部告诉你。想来可以帮到你。”
薛易沉默着，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似合在茶杯里注满茶水，薛易伸手自己拿了过来。
似合缓缓举起手，手掌背对着窗户，光线落在上面，模糊了那些黑色的纹路，恍惚间似乎还是当初模样。薛易不言，似合开口：“一切都仿佛昨日事，每每午夜梦回，都在后悔，为什么那时，看着同门一个个死于魔军手中，我引以为傲的修为，会那么不堪一击。”似合收回手，叹口气，道：“我清楚自己时日无多，已经是到了极限，不废话了。你无需问我，我把我知道的尽数告诉你，你自然知道取舍。”
“嗯。”薛易似乎还想说什么，终究没有再开口了。
似合心口隐隐作痛，忍着并未表现出来，声音透着不能遮掩的虚弱：“那天你在闭关，倾敛一切照常。我正和其他同门一起切磋，突然感应到倾敛结界松动，魔军居然悄无声息地攻上了倾敛，我们毫无防备。眼看着结界将破，师父也已经察觉，我便带着倾敛一干弟子前去支撑结界，可是我万万没有想到，那个少年魔君，居然强到这个地步，我原以为结界至少可以支撑到其他仙派赶来，可是我们刚刚御剑到了那里，结界就破了……”似合黑纱下的双眸紧紧地闭了闭，似乎陷入噩梦：“几乎所有人都死了，我的修为最高，留下一口气，师父赶来，却已经无力回天，他救下我，却被重伤，他知道倾敛已经支撑不了多久，到了掌门大殿，我的魂魄已经被魔气侵蚀，师父居然……居然把一身修为渡给了我，从密道里把我送下了山。我保得了一身仙骨，但除不去一身魔息，再醒来，便是不人不鬼，不仙不魔。一身魔息，伤人性命，凡人与我直接肌肤相触，必死无疑。有一对夫妻，见我遍体鳞伤，虽然惧怕我的容貌，却还是想救我，结果，呵，刚刚碰到我，便……”似合说不下去，手紧紧攥着袖口：“那便是笙歌的父母，他们原是想扶我，把当时尚在襁褓的笙歌放在路边草丛中，我愧疚欲死，但无能为力，待能动弹后，草草安葬他们。为了赎罪吧，或许其他什么，我收养了笙歌，原本想为她取名，后来发现她带着手环，上面刻了名字。却始终不知道她姓什么，我给了她仙骨，教她法术，我是已经不能见人了，便隐居于此，当个守墓人。想起你，便总觉得你可能没有死，冒险让笙歌带着我的飞灵子出去，原本那么久了以为已经没什么希望，没想到，苍天有眼。”
薛易眼中神色已然不可压制。似合苦笑一声：“这些只是经过，真正有用的不是这些。”
话及此，似合双手撑着桌面，缓缓站起来，俯身靠近薛易，道：“师父的飞灵子，我没有拿下来。”
薛易看着似合被黑纱挡得严严实实的脸，放在桌上的手顺间收紧。心中不知什么感觉，震惊？激动？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