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或许,我的生命里得经历三次这样的事情。
如果肯定。
这样的事情,最好只经历三次。
2大姐说,听到锣鼓声的那一刻,她差点哭了出来。
可是,在这样的日子里,除了祝福的笑,怎能让眼泪恣意的流。
所以,大姐很努力的笑。
可是,在别人的眼里,这样的日子不就是大喜的日子么为什么是努力的笑。
在别人的眼里,这样的日子是大喜的日子。
在我们的眼里,除了彼此拥有,可是再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了。
所以,我失去了笑。
当锣鼓队包围整个庭院,透过门隙,阳光将我的眉眼割成一条竖线。
而那一刻。
我仿佛感到心底的逆流。
一滴一滴,默默的,清脆。全部眼泪举目同泣,一滴滴崩溃。
但终究没有流出来,它似乎也怕破坏这气氛。
所以尽可能的相反。
尽可能的,流入眼底,流入喉咙。
流入胸膛,坠入心底。
一滴一滴,默默的,清脆。
而那一刻。
门里门外,恍如隔世。
3我童年的记忆就像是一个肉夹馍。
它是一个整体。
这个整体有两半组成。
少了其中的任何一半,肉都会零洒涂地,我都将不可能完整的成长。
至少,不再会有此刻真诚的书写。
大多时候,记忆是存在于两个时候。
我的记忆。
懂事有时。
不懂事有时。
懂事的时候,就连脸颊都是粉色的,天空是自由的,云朵是躺上去可以睡觉的。
不懂事的时候,脸颊是紫色的,天空是愧意的,云朵是怎么哄都哭个不停的。
记忆如时。
而我如是。
4窗外又传来鞭炮声,然后是一阵急促的车子碾过石子路的声音。
’嗡~嗡~呼……‘倏地声音又渐渐远去。
我躺在父亲的腿上,父亲靠在被子上,电视机开着。
我说道:”又有人结婚了。“父亲没有接话,我扭过头去看他。父亲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
我转过头看电视像是在征求:“爸,我可不可以不要结婚。”这句话轻轻的,淡淡的,很快被电视里的声音淹没。
父亲似乎没有听到。
我用手肘撑着床,身子慢慢地往上窜了窜。我把头枕在父亲的肚子上,双手自然搭在胸前,两腿蹬着墙面。
我看着墙:“爸,我问你个问题。”
父亲低下头,看了看我。一脸倦意,却仍耐心。
父亲:“什么问题?”
我说:”虽然有点幼稚啊,但我还是很想问问您。“父亲祥和的笑一笑,然后将身子顿了一下。
父亲:”什么,你说吧。“我问:”爸,为什么人非得要结婚啊?“父亲不失喟然一笑。
我解释:“你看,一个人多自由啊,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去哪里就可以去哪里,不用被什么牵绊。况且,就事实看来,结了婚的也没几个因为多幸福而欢呼雀跃的,最多也是感到幸福了淡淡的一笑,但一旦发生一丁点的矛盾却会因此陷入大呼小叫,争吵不休,焦头烂额。这还算是轻的。一个人过得好,父母健康,不就可以了。”
父亲:“这恐怕不行。”
我问:“为什么,做父母的不就是希望儿女们幸福么?”
父亲:“事实上是这样。”
我追问:”那一个人就可以感到幸福的,干嘛还要去结婚呢?“父亲愕然。
我在想:父亲一定认为我这是诡辩。
所以,我换了个方式问。
我说道:“爸,你看。我有两个爷爷,一个亲爷一个二爷,本来呢他们俩是一家人,亲兄弟,一个爸妈。但他们的后代,就是你跟我亲叔伯们还有我二爷家的叔伯们,就成了叔伯弟兄。就好比,你跟我亲叔伯是一个爸妈,你们是亲兄弟,是一家人,之后你们各自分离又都成立了自己的另一个家庭。可是我跟叔伯家的哥哥弟弟们就变成叔伯弟兄。这不是越来越远了么,怎么感觉上是越过越不亲了呢?可是你们原来是一个家啊,一个爸妈啊?”
我越问,我越疑问。
父亲听后无语。
我在想:如果这是诡辩,怎么绕都会被真理不攻自破。那一刻,我原以为的幼稚问题,连自己也答不上来了。
父亲没有再笑,而是字正腔圆的对答。
父亲说:“那没有办法,成家立业,结婚生子,这事天经地义,从千百年来老祖宗那里流传下来的一直是这样。这是每个人都要经历的一个过程,人生过程。传宗接代,延续香火这是每一代必须要完成的人生课题,这是一代交给一代的任务。“父亲补充:”你知道人有不孝,无后为大?“我刁钻:“可是就是因为这样老而不死的观念,有多少人只知传承而制造出多少苦难。人们都好像只是把延续香火去当做一个任务,成了家,生了儿女,就妥了。但他们从来没有考虑孩子的感受,根本没有想过自身条件成不成熟,是不是时候,也不管生出的孩子自己能不能给他一个良好的成长环境。就完成了任务。
父亲:”这是千百年流传的习惯。没钱也得生孩子。“我恶毒:”没钱就别结婚,没钱就别要孩子。看看那些社会上可怜的孩子,本不该接受这些,却被生出来,跟着他们的父母吃尽苦难。那些父母都该杀。口口声声说是为了孩子,爱孩子。可这样的孩子,出生就是悲剧,出生就是被怜悯,他们不过是父母完成任务的筹码。这样的父母是自私的。”
我在想:父亲一定觉得我这是在无理取闹,无理狡三分。
我问:”爸,人有不孝,无后为大。那对你而言,你也成了家,有了我。老祖宗传的任务你也完成了,所以我不要儿子,你没有不孝。所以我的任务,你不必管吧。
父亲不理我了。
父亲淡淡的丢了一句:“你没有到时候,到时候你就不这么认为了。”
过了半天。
我又问:“爸,那我跟姐姐岂不是越过越远了么?”
父亲意味深长的说:“你姐出嫁了,和别人组成一家子人,将来你结了婚又是另一家子,你再去她家那就叫走亲戚,你花你姐的钱就成了借的。”
我蓦地坐起,恍然大悟,振聋发聩。
我有预感,似乎有人要从我的成长中抢走其中的一半。
那一刻,我在父亲的怀里,怅然若失。
一下子,没了问题。
父亲也没再说什么,抚了抚我的头发。
5大一结束,放假回家。
在时速达到270km的列车上,我酣然入睡,不省人事。
醒来后,发现过道排满人,有人在从储物架上摘行李箱。
列车提醒,郑州站到达。
我带上行李,混入人海。
我一直在怀疑,我大概是被车诅咒了。
奇怪的是,都是在车子朝向同一个方向开往的情况下。
从一片人海,被冲进另一片人海。
你会发现。
大家彼此相同,一样黄色的皮肤,一样黑色的发,一样褐色的眼睛。
语言相通,却无法沟通。
来自同样的地方,只因目的地不同,却也一样变得的陌生。
跳上下一趟开往家的方向的长途客运车上,我几乎又被诅咒了。
明白的是,原来只有当车子开在回家的道路上,我才能如此心平气和。
我打开手机,看到朋友留言。
朋友:“回家么?”
我说:“没有家。”
朋友:“?”
我说:“我目前单身,哪来的家。”
朋友:“有爸妈的才叫家。“我说:”那为什么还要再成个家呢?“朋友:”不知道。”
伴随着车子的晃动,我似乎陷入了睡梦,或者thinking。
半梦半思之中,正是如此,我才得幸数清梦里花落多少。
大家彼此相同,来自一个同样叫家的地方,只因归宿不同,所以行色匆匆,还来不及沟通。
我们来自同样的地方,却不得不接受任务,去到另一个地方,开拓蛮荒,然后成一个家。
我曾以为自己来自的地方,只是爸妈成立的家,我不过是暂且寄宿在这里的孩子。未来我也是要混入人海,行色匆匆,寻找一个蛮荒。
那么,能否这样想。
世界上的父母都是离家很久的人,他们的家没有爸妈,他们都是孤儿。但他们在一起,组成了我们的家。未来我们也都将离家,变成孤儿,去组成别的孩子的家,而那里,我们是爸妈。
在高速的轨道上,我有了这样的感受。
只有离家越远的地方,才越靠近家的意义。
你有过这样的感受。
当你坐在开离家的列车上,前面的风景越来越陌生,家却在身后越来越清晰。
而且会变得一路亢奋,而不再像被诅了咒,模糊到困顿。
我曾在郑州,在石家庄,在上海,在广州。
只有离家越远的地方,家才看得越清晰。
你会清晰的记住每一条街道,每一盏灯,每个转角,每个认识的人。
你也会清晰的知道哪只流浪猫,哪条路怎么走,哪时候转弯,哪条路通往何处。
那清晰。
会带你找到你遗失在路边的每一支发卡,你抖落的每一根羽毛。
6有关成家的问题,很小的时候,我问过姐姐。
我:“姐姐,你会结婚吗?”
姐姐:“……会啊。”
我:“什么时候?”
姐姐:“……对的时候。”
我有点失落。
我:“姐姐,你结婚了,我们是不是不亲了?”
姐姐:“怎么会。”
我:”姐姐,你结婚了,那为什么不在家了?“姐姐:”因为姐姐要回自己的家啊。“我:”这里不就是姐姐的家么?“姐姐愕然。
我看得出姐姐的语塞。我变得难过。
我不看她。
我问:”姐姐,那,我还能去你的家吗?”
姐姐:“当然,那也是你的家。”
我看着她,开始傻笑。
那一刻,我站在姐姐的写字桌旁,怅然若失。
我不明白,但不知道问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