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
迦陵结结巴巴地道:“外面来了很多御林军,传……传皇上的旨意,要抄家,还有……”
我等不得她说完,飞快地向外面奔去,一队队御林军鱼贯而入,拿着锁链到处抓人,那阵阵喧闹来自于宗府家人,有些反抗争扎,有些怒骂嚎哭,我一口气跑入大堂,猛然站定。
大堂里密密麻麻有数十人之多,与外面绝然相反的是,声息全无。
许瑞龙望南而立,见到了我,微微点头示意:“文小姐,醒得好早。”
说罢若无其事的转向下首,蹙眉道:“怎么着,刘玉虹尔等尚不束手就擒,果然胆敢抗旨逆行,欺君罔上么?”
我起初并未看到刘玉虹,直至挡在前面的梁三、温八、十二等人向旁闪开,方看见刘玉虹排众走到了诸人跟前,她那紫衫飞扬,神情傲然,与之前都未改变多少,嘴角噙着一丝冷笑,朗声说道:
“刘玉虹岂敢有违圣意,但宗家以何落罪,万望相爷明示。”
许瑞龙冷然道:“宗家于军事储备权交接事宜上百般推诿刁难,有误军国大事。”
刘玉虹淡淡说道:“我本不决宗府大事,但听说移交手续七月以后才正式进行,如今未到五月,许大人就气势汹汹领兵抓人,是否为时过早?”
许瑞龙笑道:“刘夫人此话差矣。下官分明是奉旨行事,怎说是气势汹汹领兵抓人?至于何以未到期限就认定贵府推诿刁难,嘿嘿,你既是不决大事,贵管家想必心中了然。”
这句话里别有深意,刘玉虹向两旁人等扫视一遍,蹙眉未语。许瑞龙看了看我神色改异,呵呵大笑:“果然是儿大外向,老娘不知,红粉知己不会不知,文小姐,你来说说罢,是不是这一条罪名——”他漫不经心地说道,“宗质潜无视朝廷律法,私下结交廿三省总督,居心叵测,心怀异志!”
我哼了一声,心中却是剧震。当日质潜下令,向廿三省总督以及兵器库统领送礼,我就隐隐觉得不妥,但质潜的用意无非是借这些手段来打个幌子,况且又不张扬行事,料无大妨。
此举追究起来可大可小,实际上对许瑞龙或上阱蔡家一点害处也无,但许瑞龙一心置质潜于死地,那又另当别论。十五十七等都是亲手操办的人,无不面色大变。
许瑞龙向下首一努嘴,数名禁军侍卫作势便上,刘玉虹脸色微微一沉。她在十万人众清云园贵为副帮主,一呼百诺,意气风发,曾几何时,有过这般低声下气。身边除梁三等宗府家人以外,还有几名她在清云园的得力助手,无一不瞧她脸色行事,当下人人手按兵器,大有剑拔弩张、一触即发之势。
刘玉虹轻叹一口气,止住众人,说道:“相爷这道圣旨,是冲着宗家来的,和清云园无关罢?”
“退出宗家,自然便与宗家无涉。”
刘玉虹点头,招手唤我:“云儿,带她们出去。”
我心乱如麻,怔怔走上两步,刘玉虹笑道:“好孩子,别担心。想我宗家筹备军需,多年来与朝廷精诚合作,此心耿耿,可对苍天,是非黑白终需分明。还有——”她眼中爱怜备至,缓缓说道,“今后我不能照料于你,云儿,你千万自己保重。”
一语既罢,她宽袖轻拂,头也不回的向外踏出。她身形娇小,分毫看不出身怀武功,可行动之间,自有一股威仪,虽有众多带刀禁军,竟一个也不敢拦她。
我正想随出,忽听得许瑞龙道:“晋国夫人,请留步。”
顷刻间偌大的厅堂之上,只剩下我和许瑞龙两个。他笑咪咪地走到我面前,上下打量,笑咪咪地道:“文小姐,恭喜你有惊无险,大病初愈。”
我冷冷地裣衽一礼,道:“这是拜丞相所赐,也多谢丞相出手相救。”
他丑怪的脸上,现出复杂难描的神情,悠然说道:“人生事真乃不可预料。锦云,还记得我们在华清园和寒舍把手相谈甚欢,几日不见,你待我竟是这般的冷若冰霜。”
我淡淡道:“相爷,你皇命在身,不宜多耽,这就请吧。”
许瑞龙眨了眨眼,微笑:“想不到文小姐决绝若此,莫非连你情郎生死安危,你也不想知道了么?”
我气往上冲,笑道:“宗家受皇命抄家,震惊朝野,宗质潜的下落,相爷你虽然翻云覆雨,变化无常,终究是不敢当朗朗乾坤、天下万民耍弄那些见不得人的手段罢?”
目睹我的激烈,许瑞龙依然行若无事,好笑般地笑了起来,半晌,慢慢地道:“锦云,——我要娶你。”
我一愣,再也无法按捺胸中怒火,道:“你在做梦!”
“啊哈。”他怪叫,拍拍脑门,“我怎么就没觉得在做梦呢?”
他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势,在我来不及躲闪之前,冲到我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话。
一句话入耳,我惊怒交集,身子止不住如秋风落叶般瑟瑟发抖,几欲跌倒。两颊火热,而更胜于冰雪的寒意,却自心底油然而起。
他说的是:“你就不记得我怎样为你妹子暂缓毒势发作?”
——我记得的,要一盆温水,替清莲擦拭全身。
他微微含笑,狰狞的一张脸如同恶魔:“你既要解除血毒,又岂有例外?”
我一步步向后,退到大堂的门柱,靠着它。
许瑞龙随到门口,指住一个个被押入囚车的宗家人犯:“文小姐一念之仁,牵动众人,这些人性命交关,全看文小姐趋退如何。”
我神智渐复宁定,低声道:“我明白啦,你且请回。”
许瑞龙甚是得意,微笑着道:“文小姐,想你父母双亡,清云如长辈,三日之后,我当向清云下聘,择定佳日,迎娶千金。”
语声轻柔,却象是焊烧的钢箍一下下夹住我的心房,痛得几难站立,一低头,一口鲜血吐在地下。身体里那股寒意越发加剧,使我气血凝滞,想是伤势尚未全好,一经催逼,又有重新发作的迹象。
“唉,又吐血啦。”他看着脚下的一口鲜血,不无怜惜,但无一字不令我发抖厌恶,“晋国夫人诰同皇妃,金枝玉叶,何等尊贵,你要多保重才是。”
他伸手替我擦拭唇角鲜血,忽地一只有力的臂膀半途伸出,咏刚挡在中间:“许丞相,你待怎地!”
许瑞龙哼了一声,面色变得极其难看,两只被刀锋刮裂的眼球怪怪地斜睨过来,嘿嘿笑了几声,大声道:“文小姐,身为下官未过门的妻子,与别人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许瑞龙前面这些话声音极轻,除我而外别无一人听见。猛听此语高声说出,人人震愕的眼光向我望来,咏刚亦是大吃一惊:
“锦云?!”
我强忍着天旋地转,惨然笑道:“相爷,你这个威风,三日之后发作尚也不迟。”话虽这么说,却也同时推开了咏刚,跌跌撞撞地宗府门外冲出。<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