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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报答平生未展眉(下)(1 / 2)

 我径向西行,前往相府。

相府坐落于京城最偏远的一个所在,方圆十余里绝无第二人家。当然以许瑞龙的特权,是能把这原本的荒郊野外,修建得井井有条,景致可观。

尽管如此,丞相府的范围以内仍然不允许有任何民居入驻,甚至连行人都不得不在这附近被迫改道。

这个人和他的府邸充满了秘密,他当然不愿意和人群过多的接触。

相府偏西,约两三里地,有一座双桥洞的小桥。伏在石桥的阴影里,似乎便与黑暗混为了一体。

柔辉般的月光洒在水面,照着平静流淌的浅浅溪流,星空摇曳在层层扩展的涟漪之中。

我静静地躲在桥洞里,仿佛与天地万物溶为一体,心头一片温馨。

这个情感在此时此刻出现并非很合适,然而我忍不住要去体念它,回味它。

质潜的情意,咏刚的宽容,刘玉虹和杨若华一直为我所忽略的爱和关怀,甚至还有银蔷的恕。我以为天地之大,一人踽踽独行,却原来,一切的美好早就在那儿,等待着我自己去发现、承认。

平常百姓望而怯步的丞相府,又是夜半更深之际,照例是不该有任何人经过的。

偏偏,我听到一阵略带匆促的脚步,沙沙地踩过沾着雨露的青草地,急速奔行。

我身子略斜,探头张望。月色下,一个黑色人影很快移动着。看其方向,正是丞相府。

月下瞧得分明,来人身形窈窕,是一个女子,脸罩轻纱,遮住了容貌。

她向石桥行来,显然也是一个不夺正门,意图窥探相府的人。

待分辨清楚她的身法,我闷哼一声,一股怂动着的杀气雾一样弥漫开来。

那人行若御风,虽在急奔意仍悠闲,点足而出如踏诗意,毫无疑问是朱若兰。

我母亲生性缓和从容,她的轻身功夫亦别有一家,意取优雅流畅,讲究的是不温不火,不急不燥,而她对奇门八卦造诣颇深,步行之间,自然而然按照阵形方位踏出。

就我所知,清云门下除朱若兰别无一人得我母亲的真传,有如此纯正的脚步,迤逦飘缈的身法。

菊花轻功很高,但她身法凝滞,没有那种行云流水般的流畅;杨若华和陈倩珠名为同门,实则由我母亲代师传艺,但是杨若华本就是带艺入清云,而陈倩珠与我母亲生隙后,改由谢红菁相授。因此她们走的路子都不纯正。

我和朱若兰相逢两次,第一次被她媚心术魔住,第二次她扮作甘十,两次都未见她使用本门心法,月夜陡然相遇,心中更无半点疑窦。

这个假扮老夫人身边忠心耿耿的侍女的女子,怎会出现在这里?

诚然,她可以找种种借口,骗过老夫人,半夜出走。可眼下是宗府获罪的非常时期,清云又已加派人手保护,她擅自离开,就不怕引起清云猜疑,十余年隐忍埋伏抛诸流水?

随即恍然,白天许瑞龙声称要娶我的风声想必已传到她耳中,这个女子嫉妒得发狂,当真什么都顾不得了。

我的剑悄悄出了鞘,一瞬不瞬地望住她象风一样冲上桥来。

在她堪堪跑到我头顶上方的那一刻,我的剑反射着一缕冷露月华的寒芒,出其不意的刺向了她。

朱若兰全未料到这迅捷无伦的一剑,不假思索的反身仰侧,半足凌空在桥外,被我接连点中她足踝的跗阳穴和悬钟穴,她全身酸软下来,我趁势将她拖入桥洞。

出剑、突袭、制伏,均在电光火石瞬间完成,悄没半点声息。

我一伸手,摘下了她的面纱。我不认识她,我要看清楚这个女子的真实面目。

昏暗里她有着一张惨白的脸,也许是常年戴了面具真容不显的缘故,长眉入鬓,一双圆圆的杏花眼流徕生色,算来她有三十多岁,全不年轻了,依旧难掩娇媚入骨的万种风情。

神魂初定,她的惊呼与我的声音同时响起:

“文锦云!”

“朱师姐。”

我剑尖离她颔下仅有三寸,补充说:“别出声。”

她的眼睛倏然惊人闪亮,咬牙切齿的低语:“呵,是你!——你们母女,是我命中的魔星!”

“我母亲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你这样恨她。”我平静的问道,“朱师姐,你自愿抛弃一切善恶是非,那也罢了,只是我母亲,不该承受无端的恨。”

“哦,你是来向我兴师问罪来着?”她讥讽地笑了,“每个人都在这样问我,她是我的救命恩人,她是我的授业恩师,我不但是忘恩负义,且是狼子野心,才能做出那样的事来吧!”

“你的意思是,你从来没欠过我妈妈什么,所以不需要报答她,反而应该恨她,害她。”我缓缓问着,极力克制住涌出的怒气,虽然我的母亲从来也不会指望别人来报答,但是这个女子居然能如此理直气壮的冷嘲热讽。

“你见过大海吗?”朱若兰忽然说了一句不相干的话,“那浩瀚的,可以包容一切的海,是我们一代又一代的生养所在。大海从来都很慷慨,无私地给予我们生存、温暖,和家庭的团聚。”

她语声尖利,“只是因为一个人的到来,为了人类肮脏无厌的需求,她去向大海过度的索取,她杀死了我们渔民敬为神明的神鱼……可笑我们那样无知,在她奄奄大病时收养了她。然而海神被激怒了,被她的贪婪所激怒,被我们收留她的愚昧所激怒。呵,你连海也没有见过,自然更加难以想象那一场惊天动地的海啸!海浪铺天盖地的打上我们数百年来生存的海岛,倾刻间吞没了岛上一座又一座山头。我的爸爸、妈妈、弟弟妹妹,在浪头里挣扎,伸出双手,渴求着生命,渴求海神的宽恕,我紧紧地抓住一块礁石,眼睁睁瞧着他们挣扎的手脚慢慢垂了下去,在浪头里我所有至亲至爱的人离我越来越远……这一生再也瞧不见。”

“那是一场海啸,无论我母亲到不到那里,终会发生,不是吗?”

“不是!因为她触怒了神明!”她的声音在夜中异常可怖,我点了她的哑穴。

我和她对望着。

“你得偿所愿。”等了一会,估计她的情绪有所稳定,我解开她的哑穴,“还有什么可恨的?有什么仇恨足以让你扮成一个平庸无作为的女人,一藏便是十余年?”

“那还不是拜她所赐?”她冷笑,“我走投无路啦,粤郎要杀我,清云放下了天罗地网,我不躲在一个安全的地方,又怎么能偷生到今日?好不容易又见着了粤郎,他许诺等清云覆亡的一天,便娶我为妻。我按着他的指示,一步步实行计划,眼见得一切都是那么顺利的铺展开来,偏偏是她的女儿,早不来迟不来,在他差不多心狠手辣到毫无破绽的时候,你又来了!这一来使他什么都不顾啦,我们布置了多年的完美计划,他也不要了,匆匆忙忙的说要娶你!嘿嘿,娶你!”

“什么完美计划?”

她并未理会,自言自语道:“他当初就为了她几次三番的改弦易辙,不想认义父啦,与影子纱的合作中途变卦啦,每一次这样的意志不坚就差点儿要置其于死地,可居然还是一点教训都不记。看见了你,又魂都没啦!你,你的母亲,全是狐狸精,不要脸的贱人……”

我拍的一声,打了她一个耳光。

“我不是我妈妈,对你也绝无情份可念。”我冷冷道,“你眼下落在我手里,最好知趣些。”

她盯着寒光闪烁的剑尖,不自觉有些瑟缩,口中兀自强硬:“哼,大不了杀了我!我怕什么!我从反出清云的那一天,就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的。”

“你不怕?”我微笑着凝视她,“嗯,我也不杀你,只是,现下便废了你的武功。然后带你到清云,让清云所有的刑罚折磨你,叫你求生不能,但连自杀的力气也没有。一年,两年,十年,我保证你会尽量活得久一些,一直一直,在那样的刑罚里度过残生。”

清云刑苛之酷惨绝人寰,世人闻之发指。我母亲任刑部廿载,费尽心思要废除那些不人道的刑罚而不得。我说得轻松自然,恍若是毫不考虑的出口,她不禁信以为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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