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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离离弈局残星坠(1 / 2)

 夜空呈惨淡之色,悬挂中天的大星色泽白而无光,摇摇若有坠势。

水镜上方升腾起茫茫轻雾,袅袅升入天境,映出坐在前方黑衣少女苍白怔忡的神色。

“是要生变了吧?”少女幽幽的叹息如同夜空中掠过轻风,半天之上那颗大星随她幽沉的语气呈缓慢坠落之势,一点点逼近大地,失去光泽的白色愈加微弱。更诡异的是大星外围,隐隐约约泛起了一圈血红,色极淡,可染就它的,却是一层不祥的血腥。

“怎么,还是不得善终么?”少女清丽的嘴角挂起一丝幸灾乐祸的笑意,“谁会杀了他呢?”

尽管一举一动,都可听到清脆的铁链击响,手足被缚的少女却有着多日来从未有过的轻快心情,转目四周,想找点什么来增加兴致。——比如手边有杯酒,她会更快乐地把酒对青天,静观其变。

然而她嘴角的笑容迅速抽离而去,盯着黑暗中的某处,低声道:“苍溟塔难得有客临门,何不现身一见?”

那里沉默了一小会,接着黑暗里分离出一条影子,缓缓走了出来。

这一晚夜空只有那颗不发光的大星,然而她仿佛周身带着一圈光晕,令她的容颜绰约难寻,只见到一双清亮如泉的眼眸。

“南宫郡主。”

这个称呼好似针一般,插进南宫梦梅心房。少女冷冷拂动衣袖,铁链在寂静的夜空清晰回响:“不敢,阁下是谁,偷偷摸摸躲在我苍溟塔,所为何来?”

那女子仅是点点头,抬眼看着半空之上的大星,这么一会功夫,它外围的红色越来越是浓重,隐隐然有了杀气。眼中不无担忧。

梦梅终日囚禁苍溟塔。忽然来了一个人。虽然认定是敌非友。可来人满身温柔地气息却令她生不出敌意。忍不住道:“你也能看懂天象不成?”

那女子叹道:“天机莫测。转瞬百变。谁能言懂?若是丝毫不知也就罢了。若知得一鳞半爪。妄加猜测。反而是无由地祸端加倍地烦恼。”

她随意针砭地。恰恰是上代女祭司一生为傲地东西。梦梅却是心里动了一动。

她地授业恩师。本也是这样敢于呵天斥命之人。

不过。无论怎么傲骨铮铮。睥睨天下。空有着惊世骇俗地本领。她还不是输给了几句箴言?

“山中荆璞谁知玉。海底骊龙不见珠。”

梦梅小时候,曾躲在暗处,听着她的师父在浓浓酒醉之下,一面哭,一面反复念着两句话。

哭完了,她便在山顶凌风仰首,抬臂呵天:“死老天,我不会听从你的安排!等着看吧,总有一天,我会亲手劈碎我的那颗星!”

眼前这个女子,虽然有着与师父相似的认知,却有着与此认知完全不同的深忧,梦梅冷冷道:“天命不可信,然则阁下何以深忧?”

那女子微微苦笑,道:“郡主说得极是,我便是这样一个红尘困顿的俗人而已。”

梦梅道:“你很了不起了。若梦梅没有弄错,阁下是几进几出苍溟塔,视此圣地如无物。第一次,便是胁迫前任巫姑,在苍溟塔顶放出赦字,才使云天赐有机会放走华妍雪。”

那女子并不否认,但说:“苍溟塔并不是什么圣地,浩瀚书库里,有多少是属于瑞芒的,又藏着多少,谋人害命之法?”

梦梅一震,多日来囚禁的生涯伴着委屈,在她心间冲激成一股怒火,冷笑道:“哦,阁下是为审判苍溟塔而来!”

那女子无言摇了摇头。梦梅这时才发现她面色苍白,即使站在那里,也有不堪重负之累,和她想象中的擅闯苍溟塔的绝顶高手,有着绝大反差。

“我是受人之托,来找一样东西。”她静静地说,“我很是愚蠢,找遍苍溟塔,一无所获,才忽然想到我根本就是错了。那件东西,应是置于伸手可及之处。”

视线所至,是水镜。梦梅暗自凛冽,道:“我不会让你带走任何东西!”

那女子叹了口气,道:“姑娘夜观星象,难道不曾看出,那件东西跃跃欲出,已非你苍溟塔可有之?”

梦梅微惊,怒道:“胡说八道!”

那女子微微一笑,忽然走了过来。梦梅也随之而动,哪怕是手足链之所系,有限的空间里,梦梅还是有着足够的自由,她可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前任女祭司,有着足够的自信能够拦下对方。

岂知对面的女子明明是很从容的举足抬步,一举一动都极缓、极慢,入目清清楚楚,等梦梅抢到她前方,却已失去她踪影!

急回身,那女子已然端立于水镜之前,仿佛她从来没有动过。

梦梅惊怒交集,脚下忽的一绊,那根链子不知怎地打了个结,无巧不巧的扣住脚踝,那一步再也跨不出去。

但见那女子抬起手,轻忽、优雅而快捷地做出一连串的手势。水镜募然大变!

原来是平静如幽深之湖,袅袅雾气上接天语,忽然镜面幽蓝翻覆,波涛汹涌,宛若银河九天之水,汇于一镜,而源源不断,涌上天界!

水之尽头,缓缓燃起银光,瞬间辉煌灿烂,彻底盖过天上大星以及它背后正愈演愈烈的血腥红光!

“你看!”

随着轻语,天之北端,一颗微不足道的暗弱的星星,募然划过中天。

梦梅脸色唰的白了。

帝星紫微!

半晌,梦梅轻声道:“我只想知道,你倒底是谁?”

水镜的烂漫银光正在消散,最后一点余光映着那女子素莲花一般的面庞,然而她又如方才出现时的意气萧索,轻声回答:“沈慧薇。”

“沈慧薇?”

梦梅有些吃惊地看着她,眼里有着了然的神色。

异国他乡的少女,听到了沈慧薇的名字,按理应该是完全陌生的,可是她所表现出来的样子,却仿佛是早有耳闻。沈慧薇也略微生出惊奇之感,电光火石之间她想到这姑娘方才阻止她时的身法,似曾相识。

然而,心事重重的她,只是念头一转,她在思考的,仍然是水镜之下的奥秘。

虽说她可以不废吹灰之力激起水镜变化,但要从空无一物的虚空之中凭空拿出传国玉玺,却非易事。

水镜只是一种虚景,一种幻象,只要懂得操纵的方法便能让其实现很多事,如“天通眼”——可镜像看到若干远之外的景象,当然这个若干远仅限于在那里也有与水镜相类通的气场。利用水镜藏匿东西,是最安全也最冒险的方法,因为一个人藏下了某种东西,另一个不知道对方藏匿时所用的手法,等于对着一口锁上的箱子。如果凭着高超的手段强行打开,很有可能导致玉碎瓦也裂的结果:藏在里面的玉玺碎掉了,连得水镜也被破坏,而附于水镜上历代祭司修炼的灵力,都会遁走消失。

原本,她还想暗中设法,慢慢寻找这面水镜的弱点。不到万不得已,她是不愿意与生人接触,更不愿意,自己的“死亡”最终变成一个自欺欺人的笑话。但今夜奇异的天象令她产生另一重担忧,不得不提前作出决定,趁今夜尘埃未落定,把玉玺拿到手中。此后,不管宫中如何惊天动地,她都可倚借玉玺,助天赐立于不败之地。

她当然不是不知道大公在利用她,得到玉玺之后她也未必能顺利解救天赐或恢复天赐以往地位。不过,她似乎也唯有得到那玉玺之后才有与大公对抗的凭依。

她也隐隐希望是天赐引起这场异变,另一方面,却有着剧烈的矛盾。天赐,执意留在宫中,很难说不是为了这一天。然而那少年对大公十数年温顺驯服岂是一朝能改,而孤身一人毫无力助的事实,也岂是她一言提醒所能改变?

更何况,如果是他,那么这个少年的手上,只怕又会沾上新的血腥吧?

沈慧薇有些心颤,她固然说过绝不计较天赐变成什么样的人。但是刑场之上,那孩子恶魔般的笑容无疑给她留下深刻的阴影,她是一触即溃,不愿,也不敢深思。

“你说我无法留住它,但是,你同样也没办法得到它!”梦梅忽地冷笑,显是看穿了沈慧薇此行用意,“没有我,哪怕是那个魔头亲至此地,照样也还是得不到它的!”

“嗯。”沈慧薇把纷飞杂乱的思绪收了回来,对着斗志昂扬的少女微笑,“南宫郡主,你何苦定要和你对付不了的人正面对撼?”

都是她对付不了的人。大公也罢,天赐也罢,甚至就是面对面的她也罢,梦梅露出讥刺的笑容:“沈夫人是在说你自己吗?自视好高。”

沈慧薇不理她的挑衅,道:“假如我是郡主,我会给他一些需要的东西,留下一些需要的东西。然后维持这种平衡,彻底潜伏下去,耐心等待。”

梦梅哼了一声,神色间激动起来,道:“我不需要!现在他不杀我,终有一天要后悔!”她瞧着沈慧薇的眼神,似乎有些不以为然,有些怜悯的样子,脸腾的红了,大声补充,“明年三月,我只需熬到明年三月,我师父不见我去,就知道我出事了,那时定然前来相救!”

“你师父么?”沈慧薇研究着她,“她会来救你,然后替你报得大仇,你把一切希望,都放在你师父身上?”

梦梅语塞,气恨交集地瞪着这个说话并不刻薄,但是甚至只是一个表情就能把自己噎死的女子。

没错。师父纵然是无所不能的高人,可她自始自终,都是神秘异常,也从未和自己过于亲近,自己这个弟子在心事复杂的师父眼里,倒底位重几何,实是无从揣摩。

“我带来了你的妹妹。”

沈慧薇安然说出这句话,换来梦梅一声惊呼:“你、你好歹也算是前辈高人,难道要利用我妹妹威胁于我?”

沈慧薇道:“我只是想同你做一项交易。”

“不!你死心,我不会接受任何交易!”梦梅气急攻出,毫不考虑地拒绝,一连串的疑问却脱口而出:“她人呢?我妹妹她现在哪里?她身在大牢,那里、那里即使一只苍蝇也飞不进去,你把她劫出来?究竟是何居心?”

“我不曾劫牢。”沈慧薇道,“大公为取玉玺有求于我,我的要求,他也不至过分反对。赦出令妹,是他亲自下谕,短期内你无需担心令妹有何危险。”

“短期内!”梦梅急得六神无主,“你明明是利用我妹威胁我!可我只要把玉玺交给你,大公拿到玉玺,他要翻悔易如反掌!”

沈慧薇有些倦怠地说:“若我行之无功,下一步,或者便是另有人直接拿令妹来胁迫于你。两者间郡主更希望是哪一个事实?”

梦梅呆了一呆,沈慧薇转身招了招手,娇小玲珑的身影,从角落里奔了出来:

“姐!”

“妹妹!”

姊妹俩素不亲近,但此刻相见,竟是久别重逢之生的欢欣,梦梅搂着扑到她怀里的妹妹,颤抖的手指划过留有伤痕的小脸,“妹妹,你受苦了!”

雪筠低声道:“姐姐,你也是一样的。”

她拉起姐姐的手,来到沈慧薇之前,道:“前辈,我请求你,放我姐姐,我会代替她留在苍溟塔,做新一任女祭司!”

梦梅几乎不信自己的耳朵:“雪筠,你在说什么?!”

沈慧薇道:“郡主,我带你妹妹来,为和你做一桩交易。她代替你守于苍溟塔,换你得到自由。条件是,你用玉玺来交换。”

梦梅忍不住冷笑起来:“想得真好!放我,困我妹妹!我决不答应!”

沈慧薇肃然道:“你应该很清楚,苍溟塔不能没有巫姑,如果连你妹妹都不留在苍溟塔,那么,你姊妹俩无论逃到天涯海角,大公都不可能放过你们,你们就有把握能逃出天罗地网?你和你妹妹之间,哪个更是有用之身,你妹妹明白得很,难道你竟不明白?”

她说的是合情合理,梦梅不是不明白,但是要让她同意牺牲妹妹,换取自身自由,无论如何也难以做到。

“这是不可能的!我情愿……情愿不报仇,也不能让自己的妹妹替我受罪!”

沈慧薇有些意外,少女紧拥她的妹妹,轻声道:“报仇,登天难,我只希望妹妹作为南宫家族唯一的生还者,平安幸福,足矣!至于我自己,纵然身为苍溟塔巫姑,这一生不会为瑞芒在位者进一言。只要保得妹妹平安,我便求一死,我死了,对于他们,就是个彻底的失败!”

不思报仇,也许多年以后,当南宫家族以及在位者都只成为一个历史故事的时候,会被谴责,被攻击,然而,这却是一个充满着睿智的决定。死者已矣,生者求全,非有大智慧,万万做不到。

沈慧薇忽然感到,与这个只要现世安稳的女孩儿相比,自己的执念,多么渺小。

“难住了么?嘻嘻,以慧姐性情,遇到不怕死的人,怕就是束手无策了吧?”

又娇又糯、若不着力的嗓音,伴着幽腻的低笑,令得沈慧薇变了脸色,袖子拂过之处,水镜彻底化为一片虚空。半扬起眉,注视着渐渐显身的嫣红身影,眼里有着难得一见的冷光。

王晨彤离得她远远的,有意无意躲在那姊妹俩后面,笑道:“慧姐别忙,我还有话说。”

十几来苦难深重的罪囚生涯,大半是因此女而起。她是血婴,武林中传说伴随着血婴出世,必将引起惊天动地的血光之灾。因为有这种不详的魔咒,她一出世,即令全家灭门,只逃出一个方珂兰。多年后方珂兰找到自己的亲妹子,千方百计保了下来。她的出身,只有吴怡瑾知情,然而却以沉默来掩盖真相。即使同沈慧薇无话不说,也始终对此守口如瓶,遇难之后方才匆匆草就于血书,而沈慧薇出于审慎,同样选择了避口不谈。——等她想要开口,已经没有辩白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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