绫颜站在客栈门前,其时暮日余光,斜斜照在她身上上。****
刘玉虹等了她半天不见进来,只好主动地迎出来,她间微烁的银丝一下刺入眼帘,刘玉虹不禁愣了愣。
云姝个个天生丽质,对于容貌从来不吝于花费心思、时间和金钱,除了因故生变的吕月颖,人人驻颜有术,就没有谁提前现出苍迈之态的。但是没想到在她们着意疼惜、身世可怜的小妹妹身上,却意外见到华滋生。
刘玉虹记着沈慧薇特意提起的屠村案,原来还想对她不假辞色一点,可是斜阳下瞥见这缕银丝,想起她年幼失明、情路坎坷、丈夫早故、女儿夭亡、知己殇逝、这一生一世、桩桩件件竟无半点顺遂。刘玉虹的气恼顿时就为怜惜之情所湮灭。
见她神情楚楚,一分悲哀倒有九分倔犟绝望,轻叹道:“杵在那作什么,还不进来?”
许绫颜轻摆臻,柔声道:“我在等。”
“等?”“等待日暮斜阳,一分一分消逝,终于失去最后一丝光明和温暖的时候,那是我许绫颜终身黑暗,冰冷的世界。”
刘玉虹被招惹得不着实不好受,笑嗔道:“少来胡说八道,太阳下去,不会再升起来么。况且这将晚时分风不比阳光冷得多了,你只管吹着风,到明儿又嚷头疼。”
许绫颜凄楚微笑,道:“我连死都不顾了,还顾得了头疼不头疼?”
刘玉虹道:“胡说什么啊,谁要你死,谁爱见着你么,快进来。”一顿,毕竟点了正题,“我又什么时候说过要把品文彻底抢走呀!”
许绫颜忽地双泪坠落,凄切道:“品文在你那了是不是?你抢走我的宝贝了是不是?虹姐、虹姐,我求求你,我好多天没有抱过他、亲过他、没有听见他的声音了!虹姐,我求你让我抱一抱、让我亲一亲,让我和他说几句话儿!如果不能,我会疯掉的,我觉得我很快就要疯了!”
“你已经疯了。”沈慧薇幽幽地接话。她走路又轻。许绫颜事先没察觉半分。听得这一句。愣了一下。募地大哭。抢过去挨着沈慧薇跪下:“孩子在慧姐那儿吧?慧姐、慧姐。都是我错。是我错了!慧姐。你把孩子还给我。求求你把孩子还给我吧!”
沈慧薇低头看着她。神情变幻。陌生、讥嘲、不齿、痛恨。但最终仍是怜惜大于一切:“绫儿。你确是做错了。”
一声“绫儿”。她有多久未曾听到?三年、五年、十年。更久更久。许绫颜伤心欲绝。放声大哭起来。只这一场哭。才是露面以至现在。真真正正、不曾掺着半点儿虚假地淋漓痛哭。
“慧姐、慧姐、慧姐……”
多少往事在电光火石间。清云十二姝地交情远远不是同门姊妹那么简单。她们大多数都不是师出同门。彼此有缘方相见相识。然而清云叆叇帮。她们把这个帮派。从小到大、从暗到明、从偏到正。乃至堂堂皇皇。乃至繁华鼎盛。冠于当世。其间地付出。其间地艰难险阻。其间地困苦飘零。不足为外人道。只有这些女子自己明白。光阴锻造人心。她们逐渐坚强、冷硬地心思里。终究深藏着往昔地万般情谊。如金璀璨。永不褪色。
沈慧薇低头拉起她。道:“起来罢。有话好好地说。里面去。别在这外面多少人看着。”
她们姊妹间生翻天覆地的大事,也不过就是“里面去”,自己解决,许绫颜全身无力,被她一拉了起来,魂不附体地往里面走去。
刘玉虹后面看着,摇摇着,笑着跟了上去。
这一场哭,就算沈慧薇原先还有七分怨责与恨怒,恐怕也就被冲得差不多了。十多年来的疏离间隔未必是能马上消除,但再要让她重言以对,估计是不可能的了。
果然是这样,沈慧薇起码是很头痛于如何继续称呼,一时忘情,叫了声“绫儿”,这会儿改过来,以绫颜之敏感,立刻就察觉到了,说不定又哭又求,弄得她越难受,可就算她能当十余年前的背叛不曾生过,想着面前这女子的心狠手辣,她还是亲近不起来。
“你听我说,”她低低地道,“休要惊慌,品文不在我这里。”
许绫颜还是忍不住惊慌起来了:“不在慧姐这里?!妍不在,她把品文带走了么?”
“你为了拦住小妍,不惜给品文下药,让他烧难受,赌的就是小妍她心内实软,必然为此羁绊脚步,不肯再往前行,你才能追上她,是这样么?”
许绫颜满脸羞赧:“我下这道命令,就好如在割自己的心。”
沈慧薇笑了笑,道:“能让你心痛的人,大概除了品文就没有其他了吧。”
许绫颜说不出话来,低低地哭泣。
“小妍不曾带品文远离。”
这话一说,不但许绫颜,就是刘玉虹也松了一大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