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不仅没有听我的,而且最后,还,还有了你……”爹爹轻声说,眼中是看不到彼岸的回忆和这段回忆带来的欢乐与痛。
“那时她就想要脱离生死门了,你出生之后,梓淑发现了她的存在。我心下也觉得对不住梓淑,想好好解释一番,梓淑却说,她是周人,让我选择她和宰相之位。当时国家内忧外患,我不能防手,梓淑也知道我不能在这个当口娶她。”爹爹脚下越发的沉重,扬起了一阵尘土,“不知道是梦寒听到了我们的谈话还是怎的,第二天她就离去了,还给你改了经络位置。”
“之后娘没有在来看你吗?”我问他。
“没有,她好狠的心,一十二年,子亥轮回,她却可以一年一年的任由我看着别人的脸想着她的笑。”爹爹脚步蹒跚起来,整个人都垮了下来,“相见不如不见,不见她还好端端的活着,一旦相见,却自此阴阳两隔,再无相见之日。”
你怎知她不是去的时候不高兴?
难道活着而不见就是好吗?
我心想着,娘与爹这一对真是让人嗟叹。
回到周府,门口却停了一辆朴素的马车,见到爹爹,一掀盖帘,“韩令坤见过周大人!”
“韩令坤?”我惊讶的看着眼前的男子,兵戎之气萦绕的面庞,即使便装,也仿佛一柄出窍的宝剑,爹爹淡然的说道,“周军都督有何赐教?”
韩令坤立刻拜在地下,前半身紧紧贴着地上,“小人怎敢赐教与大人,望大人恕罪!”
“罪?”爹爹手指不住的摆弄,“尔等何罪之有?不过给为其主罢了……”
韩令坤猛地抬起头,双手抬起一物,“请大人细观此物!稍后容得小人陈情。”
“哦?”爹爹拿着那一枚印章看了许久,“这能代表什么?一枚私印而已,倘若周军有心,派出的探子有心,那么莫说是这枚印,连在下的印章都能拿到。你,可不要错认韩载熙为父!”
“大人,印章乃是私人之物,岂可随便赠与人?”韩令坤此时眼中出现了恳切之意,“家母乃是秦楼楚馆一歌姬,偶尔结识了韩载熙大人,有了在下,在下一直漂泊,才知道身世,焉能不落叶归根,回到故土?”
爹爹一脸闲适的看着他,仿佛要看着他说什么,“周大人,你知道扬州之战的那把火是谁放的吗?还有,在周军军营扰乱军心的人是谁吗?”韩令坤冷不防说道。
“是你?”爹爹奇道。
“赵匡胤在军营中杀伐决断,人人害怕,怎么能听他的?更别提作出惊扰军心这等事情了。”韩令坤在拜于地上,“望大人成全!”
爹爹一边捋着不存在的髭须,一边眯着眼看着他,“好吧,我会把你送到韩载熙那里的。然后尽量让你认祖归宗,此次和你同行的是你同父异母的兄弟。”
说罢,掸掸身上的土,拉着我走进了周府的大门。
刚刚迈进门,爹爹双眼一闭,像融化的红烛,向着亭台一边倒下去,连一个基本的缓冲都没有。
“爹爹,爹爹,你怎么了?”我焦急的唤着他,他紧闭了眼,尘世的声音对他来说没有了任何意义。
周福迅速请来了郎中,“老爷这是急火攻心,阴阳偏胜,风火相煽,痰浊壅塞,瘀血内阻。昏厥中风之症。”
“中风吗?”我愣在那里。
是中风吗?
爹爹的两魂六魄已经随着娘的入殓到了那个世界吧?
我看着不省人事的爹爹,打发了郎中,以后的周府,只剩下我了。(扬州卷完)<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