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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假装过去不重要,却发现自己办不到。。。周杰伦说了再见。

又是下雨天,我坐在屋里写作,毫无头绪,自从离开幻大叔家我便没什么写作的灵感了。夜里旧楼外没了嘈杂,我起身到斑驳木窗前点一支烟,蓝紫色烟雾里,破烂挂钟的残喘声被放大,像阴云电光下的海浪拍击荒芜的崖壁,震颤着耳膜。

我究竟在做什么?难道离开那糟糕的寄养家庭,逃离与她的一切联系反而是错?莫非我习惯了耻辱和摧残?可是,可是,可是,你不知道我离家后,为何依然时常浸入苦闷的地窖,连呼吸也小心翼翼,摆脱不了阴影?

什么样的人会留恋绝望?我困惑不已,是奴性么,尽管不愿承认。作为奴隶,终日受着非人道压迫,早已习惯悲观看待希望,而自欺欺人地乐观相信自己过得自由快乐。有朝一日,奴隶逃出囚牢了,他站在广袤平原上不知所措,怀疑眼前不是真的自由,宁愿让曾经怯懦的自由重新淹没自己。

屋内有动静,我回望桌子上的乌龟,它探出的头颅茫然四顾,冷风进窗,它无声缩头。逃避意味着什么?对于大多数生物而言是生存,对于人而言是生活。记忆里非人的生活莫不是生活?当我习惯那种生活,为何还要逃避?

我的母亲很早就走了,究竟是去了其他地方还是离开人世,我不知道,因为父亲不久也不知所踪。他们将我扔在姑姑家养育。我从不敢问姑姑任何事情,不敢在她面前大声说话喘气,不敢抬头看她手术失败的双眼皮下那双阴郁黑眸。毕竟这个女人才是一切罪恶行使者,是构成我人格与奴性的罪魁祸首。

每个人都有所无奈,我原谅父母,也原谅姑姑的无奈。我就像同情精神障碍者抢劫作乐般同情她,可她的所作所为,我从未停止过怨恨,但未敢想过报复。

我们都在逃避,输出时间,丢弃道德所不容许的天性,逃避他人异样眼光。蝉在逃避,深藏地下堡垒窃窃偷生,可我们为蝉埋没阴暗地下两年才能破蛹出土豪歌一个季节而遗憾。我们渴望着的绽放,是在他人面前,假如无人承认你的光彩,没有异性知了愿意同你交配,那这绽放算什么呢?于是我们在他人面前小心翼翼着,当我们无计可施,没有自我塑造的标准时,便按捺勇气开始了逃避。

姑姑的面目如此模糊,甚至于出走后,我仍不敢在脑海勾画那张心悸脸庞。你或许不信,当我还上小学,三年级住进了姑姑家,到四年级时一旦听见嗑瓜子,文具盒掉落的声音,或者有温热的手掌碰到脸颊耳朵和后脑勺,我便怔怔不能动,身体僵硬而瑟瑟发抖起来。

直到我上初中明白“虐待”和“条件反射”两个词的含义,刻意抵抗那股难以屈服的意志,情况才有所好转。我很难同他人相处,可能是因为在我意识里毫无“反驳”的概念,只会顺从。

他们问我,我今天是不是很帅?我说是的。那你知道为什么吗?我说不知道。你看我的新鞋子如何?我说的确很漂亮。你觉得我打球帅不帅?我说很帅。诶!你帮忙把球捡回来。我便跑过去,捡球送到他手中。

没有人愿意同这么无趣的人相处,他们更多时候,将我看作嘲笑与衬托他们的人偶。

身边算得上朋友仅有两个,阿绻是我唯一的好友。因为他我开始学习画画,开始看很多奇怪的书,更是因为他的影响我尝试着写点小故事。如果说我这一生最感激的人是谁,不论明天如何,阿绻和雷梦之外再无其它。

阿绻告诉我关于爱的一切,雷梦则让我体验了这一切。

布谷鸟啼鸣的清晨小道上,杨树叠影葱郁,我跟在姑姑身后,像个犯错的孩子。这时五年级家长会刚过三天,阿绻已经准备好假期同父母云南旅行了,而我却为家长会烦恼着。

昨天去办公室查看成绩,恰巧班主任在暑假前这两天值班。他舒适坐在皮椅内,闭眼抽烟,搪瓷茶缸冒着次品信阳毛尖茶香,邓丽君甜美嗓音从诺基亚手机流泻而出。我进门十多秒他才睁眼一惊。

他说:“刘思杰,我能否客气地问一下你是什么意思!为什么别人家长都争着抢着在家长会上了解孩子情况,你倒好,不仅没叫家长,而且似乎事不关己,自己也缺席。我很为你的未来担忧,你知道吗?”我没来及点头,他继续道,“像你这样何以给社会做贡献,别人身先士卒,你倒好,努力吊车尾。不说做大事,你这样没有纪律的人不可能有出息的工作。那你该如何赡养你父母呢?而且,欸丫丫,还能厚颜无耻到这儿问成绩。。。刘思杰,假如明天你家长没在这个时间点来,我不会给你及格。到时候是留级,或去差生班,还是叫家长来,你自己掂量。”

去年家长会姑父去的,所以这个猥琐的老光棍知道我家庭状况。可依然这么说,他喜欢打压学生榨取乐子,刺激神经分泌满足的激素。逃避,又是逃避,生来传承到的短见,老而无妻的孤独,老而无子的悲伤。他的心仿佛在装满嫉妒的洗衣机内搅动,天性促使他向其中投了几片锐利尖刃。

流血的罅隙,渴望家庭的血小板抚慰,当家庭可望不可及时,即便是绿荫如盖的夏天,伤口也会迅速脓化。

现在姑父身在广州,勘察工厂,商定谈判之类。临走前,姑父特意花费两百块买了一条新领带。你知道此时他应当格外自在的了。

我跟在姑姑身后,她莴笋削去侧叶似的身材,被花花绿绿的连衣裙包裹着。时不时,她瞟一眼身庞经过的高挑少女,嗤之以鼻,面无表情地抬一抬眉毛,原本被粉底遮盖完好的鱼尾纹重见光明。一路上,她自顾自地哼着小调,用尖利嗓音同认识的路人打招呼,全然忘记身后旧塑料袋般无声跟随的我。

校门铁栅栏出现眼前时,我们听见了豆浆摊位传来喧闹。那是住姑姑楼下的一对父子,儿子撅嘴忍耐着不哭,满脸委屈,父亲捡起地上的烧饼,摔向儿子,一边踢向儿子一边怒喝,“你想吃山珍海味啊,吃个早点没见过像你这样惯坏的孩子,这么好的烧饼放在以前想吃还吃不上嘞。你跑吧,跑,跑了就能吃到里脊肉饼了。。。”

永远追不上吊在眼前胡萝卜的乌龟一样前进的姑姑,猛然刹车,稍作停顿,便朝卖早点的摊子走去。我怔怔站在菊花盛放的花坛旁,有些不愿相信,在她阴冷傲慢的墨蓝皮囊里,竟也残存方寸悯默。她是要去劝说吧。

松子能崩裂磐石,越单薄匮乏越能迸发震撼人心的纯粹力量。我想起阿绻书上《羊脂球》故事里那个女人,虽为**,身份微鄙,却能坦然助人,衷心爱国。人会迫不得已地伪装自我,回避伤害,但常常矫造出扭曲的人格。姑姑是这样隐藏着自己么?我盯着她的背影,手在校服口袋内攥紧。

铁栅栏前门卫驻足,饶有兴趣观望行人侧目的焦点父子;在旁边吃早点的上班工人,晨练老人,上补习班的孩子以及准备回家的夜车司机也默默关注着那对父子。没有人阻拦,没有人劝说,这种情景人们司空见惯了。

想吃里脊肉饼的执拗孩子,工作在社会底层生活不如意的阴郁父亲。一个哭泣闪躲着,一个伸腿踹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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