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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气里还留着昨天降雨的微咸湿气,粗壮老杨树,叶片在蒙蒙晨光里烨烨生辉。

——老板,给我拿两个里脊肉饼。姑姑径直走过那对父子,来到一辆推车前。

话音不大,刚好男孩听的见,父亲听得见,吃早餐的人听得见。那个看不清表情的父亲安静了,男孩弄得乱糟糟的红领巾无风平静了下来,转头看向若无其事打哈欠的姑姑。

——好。。好嘞。推着面团的憨厚中年,不自然地回应姑姑。

那父亲用力提起嘴角,对儿子说了些什么。儿子不甘心地多看了两眼那推车,还是跟在父亲身后,耷拉着红领巾要离开。

——咦,这么急着走干什么?来这儿哇孩子,阿姨的饼快好了,拿了饼再走。

我明显看到,那个父亲离开的背影僵顿一瞬。潮湿空气中棱角分明的碎屑错乱飞溅,刺痛的气息肆意扩散着,仿佛两个耳光打得他血气逆涌,面色潮红发紫如猪肝。我别过头,狠狠闭紧了眼睛。口袋里双拳几乎攥出血来。

明明就应该想到的。。。我真想当面问她,如此令人齿寒地嘲讽之后,你究竟能得到什么?!

两个里脊肉饼有我一份。躯干高大的姑姑头颅俯视着我。笑意盈盈,温和而纯粹,在众人紊乱聚散的目光里,就像印在语文课本里的慈母那样纯粹。我险些动摇,抬起的手臂半空顿了半秒,还是接住了那饼。尽管我知道,我拿着的仅仅是她的战利品,而非其它。

是啊,自古便有这样的生物,为了短暂欢愉,奋不顾身不惜一切,心满意足了便不再多费一丝脑力演绎恶果。好像饿狼报复吝啬的羊群,春夏两季猎杀光白羊,狼王满足了,并且在狼民的称颂下自诩为伟大,秋意渐浓时它们幡然醒悟,可这时,寒冬肃杀已在不远处静候。

姑父回来不久,他们大吵了一场。那是一个暑假慵懒的午后,我待在表哥曾经的卧室里,表哥他没考进大学,高中毕业后离开,已经两年多没回来了。坐在书桌前,我读着阿绻临走留给我的书,不止十遍二十遍读着契科夫的《万卡》,一直到昏昏欲睡被客厅砸骂声惊醒。

客厅地毯撒着一地烟灰与瓜子壳,烟灰缸肢离破碎,以及姑父藕断丝连的手机残骸。手机屏幕呆呆望着天花板,用蛛网样的裂痕喃喃着悲哀——姑姑扑在姑父身上狂乱抓挠着,带着哭腔,尖叫着,是谁?。。是谁?。。你不要脸。。告诉我是谁?啊!!!!天呐!呐!。。

刘君如,你不能理性一点。。你就不能听我解释吗?欸,你这是。。姑父慌乱中极力冷静着,钳制住了她的双手刚要开口,脖子便被她红烫烙铁般的嘴咬住了。

滚!你个疯婆子!我早就受不了你了!一切都因你而起!怪不得我!

我趴在略微打开的门缝窥视着,看见姑父蹬开了她捂着脖颈,姑父的指缝还是渗出殷红血流。撞上茶几,哗啦啦地声音里,她蜷缩躯干在地毯上如野兽低吼着。不久,因邻居报警警察便来了。

警察问我事情经过,我说并不知道。

那你当时在做什么?我说,我在想自己是万卡,不,我在想自己不是万卡,是万卡爷爷那条吸完鼻烟会摇尾巴的狗该多好。你可能不知道,万卡爷爷把那条大黑狗叫泥鳅。

。。。

事情并未不了了之,此后,我更少见到姑父壮硕而微驼的身影回家了。只是偶尔,姑姑会带不同的陌生男人回家吃饭,过夜。这样的日子,我就像生活在一张寂静的照片内,孤独得回望不到过去也感受不到未来,这里的光线亘古不变,舒适而美好,因为这里远离人世,这里悲伤与空气同样无法流动。

其实你知道,没有什么不在改变,毕竟过往与未来交汇处凝结了太多难以承受的苦痛。逃避吧,假如真的承受不了就逃避吧。可你逃不掉,因为你面对世俗偏见,比那些政治家道德家懦弱了成百上千个“好学生”。对,你的勇气不及**万一。

姑姑已经很少为我经过客厅挡住她看电视而发怒了,很少用我没洗干净的碗碟砸我后脑勺了,很少因她脚掌踩着自己无意扔进地毯的瓜子壳而扯吸尘器抽打我了。当然,前提仅仅是有“客人”来的时候。

或许他们都在人性和道德的死海中挣扎太久,虚无与存在犹如日月抢占他们的命运,或分解或延续着他们的时光。唯有逃避,溺亡前还能温存片刻重生的喜悦,枯叶逆风尚能轻盈地自由,石油泄露覆盖的海底你还能畅游良久。

他们沉沦了。他们逃避了。

于是他们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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