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板宽慰他,话别这么说,猫儿狗儿的都能配得上对儿,何况人呢?老天爷造化出你来,就一定给你配备一个媳妇,你放心吧,月下老儿不会把你落下的,你现在还没有娶上媳妇,只不过是你们还没有碰到一块儿,你还不该动婚呢。
人们都夸案板能干,说她是嘴一半,手一半。这话一点都不过分。说话间,案板把菜炒好了,饼也烙好了。唐玉海在小炕桌上排好菜和烙饼,拿出他的白薯干酿的苦酒。给自己倒上一杯,给案板倒上半杯,两个人在炕上面对面地开始小酌。
唐玉海说,这白薯干酒虽然说是有点苦,但是它有后劲儿,喝了过后舒服。案板端着酒杯抿了两抿,接着,尴尬地咧了一下嘴,说真苦。便把酒倒给了唐玉海。
唐玉海说,我爱喝苦酒,我想我一辈子都爱喝苦酒。
案板拿起一角烙饼,说,你爱喝,慢慢喝,我吃了。她用筷子挑开烙饼的夹层,腾腾的热气炊烟似的向上冒,她在夹层里面放进摊鸡蛋,放进猪肉炒白菜,然后双手将鼓鼓囊囊装满了菜的烙饼一掐,勾着脑袋吃了起来。这饭食真的是很香,她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吃这样的饭食了。两角烙饼和多一半的菜都被案板用去。过了一会儿,她舒舒服服地打了一个饱嗝,然后才放下筷子。
唐玉海说案板,嫂子,你再吃点儿,吃好。
案板说,我吃好了。你赶快把酒喝了,趁热吃吧,呆会儿菜就凉了。
唐玉海放下筷子,说,我一般喝了酒就不吃东西了。嫂子,你,你帮我把饭菜收拾了吧。说完,他就屁股擦着炕席往后退,退到炕里边,靠到墙旮旯里。这白薯干酒有点上脑袋,再加上唐玉海这一晚上连着喝了两顿,难免就有点过量。
案板说他,喝多了吧。
唐玉海说,喝多了,今儿晚上我高兴,喝多了。他的后脑勺紧贴在还有些潮湿的雪白的墙面上。眼睛半眯着,一双无助的目光可怜巴巴地追逐着案板的脸。他对案板说,嫂子,我今天才算明白一个理儿,人为什么要结婚?结婚就是为了屋里能有两个人,一个男人,一个女人。男人离不开女人,女人离不开男人。屋里有个女人真好,屋里有个女人真好。
案板一边收拾着饭菜,一边说唐玉海,你有进步了,现在也知道想女人啦!我还以为你像杨结实似的,是个不沾腥味儿的傻子呢。
唐玉海声音有些沙哑地说,我怎么不知道想?我也是个爷们儿,我也是个爷们儿呀!想女人的时候,想得恨不得把那家伙儿揪了去。说着说着,他哭了起来。
案板说,你这个人真是的,好好的,哭什么?
唐玉海哭诉道,嫂子啊,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我他妈连杨结实都不如,人家杨结实,一个傻子都能说上媳妇,我就楞是说不上。我太不是人了!
案板放下手里的东西,转过身对唐玉海,别哭了,你是真想啊还是假想?你要是真想,早就着急抓弄着说对象了。她的语调非常诚恳、平和。眼神里充满折服人的柔情。
案板封上炉火,拉灭电灯,屋里瞬间黑如洞穴,寂如山野。接着是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动手在去掉什么东西;接着,又是一种拉扯什么用力的声音。她摸到唐玉海身边。
嫂子。唐玉海的声音低沉,像乌云滚滚中的闷雷;也有些惊慌,还听得出在颤抖。一股从末闻到过的异性的气息让他急促不安,太诱人了。事情来得太突然,他没有一点点思想准备。不知道该怎么接招儿。
来!女人的声音也压得很低。
不,不能!他虽然显得有些六神无主,但是他的头脑一直保持着清醒。那么做,对不住我大哥,对不住孩子们!不过,他也很无奈,我真想啊!
不来就不来,你是正人君子,好人,不欺哥霸嫂!
案板摸着黑儿下了炕,拉亮电灯,小房子重新亮堂堂地辉煌起来。在白亮的灯光下,她重新整理一下衣服,把褶皱的衣裤抚平;把刚才松散开的长头发重新理顺绾好。然后,她半个屁股跨在炕沿上侧身坐着,头扭向小炕里边的唐玉海,眼神落脚在唐玉海那张一半清醒一半昏沉的脸上。她无不心疼地说,还是喝高了。
唐玉海背靠墙犄角瘫软着。脸涨红,一双冒冒眼睛眯成一道缝儿。身体一直处于一种蠢蠢欲动的状态,一种奇妙的东西在他骨子里游走。看着眼前这个非常熟悉热情似火的女人,不知道为什么,他感到有些茫然。
案板再次爬上炕,从炕里边拿来枕头放到炕沿上。来,歇着吧!躺下,我给你盖好!
我想再坐一会儿。
时候不早了,我回去了。案板却又说,等过了年,老姜来了,托托她,让她从南边(指河北省)给说一个。
已经是子夜。案板轻轻地拉开门,关好门。她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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