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正经事,皇帝可以光明正大地叫来自己信任的大臣,而不是像算计太子那般,由于算计之事下作,手段也下作,他只敢让成国公和贴身太监贾礼来商量和办事。
大臣们各抒己见,最终得出的结论是收缩住处,将护卫集合起来,这样更容易防守一些。
除此之外,让据此最近的州府派兵前来相助。
定下计划之后,皇帝还是不安,他躺下没一会儿又坐起来,担心地问外面的情况,偶尔听到风声,又担心是刺客到了,叫贾礼去看,一直没睡下。
贾礼见他这个样子,忍不住提议:“皇上,要不要让夏狩的人先转来此?”
皇帝烦恼:“便是让他们来,他们也快不过州府的兵马。”他虽然想杀太子,但是太子这辈子注定只有一个病歪歪的儿子,威胁性不大,远不及身体健康母族又强大的五皇子。
贾礼迟疑片刻,还是道:“最起码,应该比大军快一些的罢。”
皇帝想了想,点头:“既然如此,你着人去将人带过来罢。”在大军到来之前,人多一些,他的安全也会更有保障一些。
子时,刺客仍然没有来。
皇帝虽然担心,但他从昨夜一直担心到现在,此时着实扛不住了,闭上双眼睡了过去。
他睡了不知多久,忽然被贾礼焦急仓皇的声音叫醒:“皇上,醒醒——刺客来了,我们快逃!”
皇帝一下子坐起来,一边穿衣服一边焦急地问:“护卫呢?护卫守不住么?”
贾礼道:“有些护卫不知怎么回事,中了迷药,陷入了昏迷,剩下的护卫并不多,只怕是守不住了,因为刺客实在太多太多了!”
一边说,一边焦急地跑到床边往外看,见淡淡的火光中,黑衣人一个接一个挥剑进来,仅露出来的一双眸子杀意惊人,怕得更厉害,叫道,“皇上,好多好多刺客啊,我们快逃!”
皇帝听了,恐惧得浑身发抖,他抖抖索索地穿鞋,嘴上叫道:“狗奴才,不知道来伺候朕么?”又问,“州府的兵马呢?难道不曾出迎么?”
贾礼跑回来帮皇帝穿衣和穿鞋,声音带上了哭意:“州府来的兵马本来就不多,兴许是在路上就被下了药,一个个睡得跟死猪似的。”
皇帝听了,脸色难看,他总觉得有什么不妥,但此时又惊又怕,根本没有心思多想。
贾礼见皇帝穿好衣物了,马上叫上皇帝一起跑。
刚跑出房间与旁边的方大夫汇合,便瞧见一群黑衣人提剑而来,三人顿时都绝望起来。
就在这时,六皇子李维和云逸,领着七八个护卫冲了进来,口中高呼“保护父皇/皇上”,随后上去与刺客战成一团。
但是刺客太多了,他们短时之间,也只能勉力支撑,无法压过对面。
这时门外脚步声又响起,几个黑衣人冲了进来。
李维见了,马上喝道:“贾礼,你先带父皇离开,从东边走,快——”
贾礼听了忙看向皇帝。
皇帝看着满院子的黑衣人,一咬牙:“走——”又看向方大夫,“方大夫也跟着我等一起走!”
方大夫满脸惊慌,连忙点头:“老臣一定会跟着皇上的。”
三人走出去,一路遇上数个被追杀的高官或是贵人,因害怕被发现,所以都不敢露面,只悄悄地走。
萧遥睁开双眼时,发现自己在山中一个洞里。
她看了看四周,问道:“太子殿下呢?”
千秀忙道:“殿下被四殿下他们叫着一起去保护皇上了,并不曾跟来。不过太子妃放心,殿下说,成国公安排的人会保护他的,让太子妃自己小心些。另外,殿下也留了四个人保护太子妃,太子妃不必担心。”
萧遥点了点头,一边坐起来一边低声问道:“殿下给我的人在何处?”
千秀低声道:“在外头守着。”
萧遥翻身下床,一边穿上夜行衣一边道:“去告诉初言和初语,一切按计划行事。”
千秀马上出去了。
没一会儿,初言初语将太子留下的四个人引开了。
萧遥悄悄地摸了出去,和姬长夜汇合,随后在四周走了一圈,找到暗号之后,便一路跟着暗号走下去。
只是,萧遥自己的走路速度着实太慢了,因此后来她直接让姬长夜带她使用轻功飞过去。
姬长夜似乎知道她的打算,一直沉着一张脸,听到萧遥的要求,便道:“我只答应保护你,可不曾答应你做你的车驾。”
萧遥马上道:“我的条件是让老前辈护我周全,这周全二字,十分讲究,若我黑夜里在深山中走动,摔了或是崴了脚,便都是老前辈你办事不力,届时,老前辈便算毁诺了。”
姬长夜觉得萧遥这是歪理,可他偏偏没有办法反驳,只得带上萧遥,施展轻功,一路按照萧遥的指示飞过去。
飞出不远,他们便远远瞧见躺在地上不知死活的贾礼和方大夫。
萧遥示意停下,自己则走过去,给方大夫和贾礼分别服了一颗药丸,踩灭地上还没彻底熄灭的火把,再捡起一个黑衣刺客手中的弓箭拿着,这才示意姬长夜继续往前走。
姬长夜不解:“你不是有弓箭了么?为何还要拿?”
萧遥笑道:“拿别人的,总比拿自己的强。”
姬长夜忍不住道:“你这小女娃,心眼还挺多的。”
又往前飞了约莫一刻钟,萧遥便看见了正被几个拿着火把的刺客围在中间的皇帝。
萧遥将从黑衣刺客手中捡来的弓箭递给姬长夜,低声道:“老前辈,我想拜托你帮我一个忙,若你肯帮忙,我可以再送你一幅逍遥客的画。”
姬长夜扭头看向萧遥:“射杀刺客,还是皇帝?”
萧遥淡淡地道:“皇帝。”她转脸看向脸上没什么神色的姬长夜,低声道:“难道老前辈没发现,他的统治一塌糊涂么?”
姬长夜缓缓地说道:“他的确不好,但是老夫不能做乱臣贼子。”
萧遥见他丝毫不动心,便侧着头想了想,低声道:“或许,不是做乱臣贼子,而是止戈。”
姬长夜看着萧遥,没有说话。
萧遥说道:“老前辈莫要以为我在骗你。你信不信,那些刺客不会杀皇帝,而是拿下他,挟天子以令诸侯。到时,为了皇位,必定有连续数年的战争。老前辈难道忍心天下百姓都活在战火之中么?”
姬长夜看着不远处的皇帝,叹息一声:“老夫不想沦为争权夺利的工具。”
下方,皇帝见几个刺客将自己团团围住,便知道,今日自己是插翅难逃了。
知道一切无可改变,他压下心中的恐惧,看向围着自己的刺客,沉声问道:“朕将死,想知道尔等的身份,尔等受何人指使。”
到这一刻,他忽然明白,五皇子就算有野心,也不会做到这一步的,无他,五皇子没有这样恐怖的势力。
一个刺客冷笑一声:“狗皇帝,识相的就赶紧束手就擒!”
不远处,林木形成的巨大阴影内,一个二十来岁、撑着伞的少女低声问道:“不杀那个狗皇帝么?”
站在她身旁,被她撑着的伞遮住的,是一个二十来岁、衣饰华贵的男子,那男子摇摇头:“当然不杀了。”
“可是……”少女低声道,“不是与人有约么?”
华贵男子摇摇头:“约什么?我何时答应过了?”
皇帝一死,太子便可以顺利登基,他谋划了这么长时间,可不是为了帮人做嫁衣的。
少女听了又问:“若他们鱼死网破,将我们供出来,我们该如何是好?”
华贵男子笑了笑,声音里带着运筹帷幄的自信:“他们没有证据,如何与我们鱼死网破?此等大事,可不是凭借一张嘴随便说说便有人信的。”说到这里,见少女还想说什么,便又道,
“我们防范他们,正如他们防范我们一般,我们彼此并不信任,所以,就看谁准备得更充分,谁更技高一筹了!现在看来,显然是他们稍逊一筹。”
皇帝见那些此刻不回答,便又问,随后又许给他们各种好条件,希望能策反他们,可惜都没用。
最后一个此刻不耐烦了,道:“不必管他,直接将他扣下!”说完,率先走向皇帝——事实上,要不是为了多看看天下之主的狼狈模样,他们早就动手了。
皇帝见状,连忙后退,嘴上说道:“朕就要死了,临死前只有一个小小的愿望,就是想知道到底是谁对朕出手,难道连这个,你们都不能满足朕么?”
领头那刺客冷笑一声:“你这狗皇帝,没有资格知道这个。”
话音刚落,旁边忽然响起一道带着笑意的声音:“不,他想知道,该让他知道的。”
皇帝听了这话,马上寻声看过去。
那是一个约莫二十来岁的男子,一身华贵,看起来有些面善,他身旁,跟着一个撑伞少女,一个四十来岁的男子。
华贵男子见皇帝打量着自己,便笑起来:“怎么,皇伯父不认识我么?”
皇帝听到这个称呼,再看到那张有些熟悉的脸,本来就难看的脸色更难看了:“是你?厉王的子嗣!”
华贵男子慢慢收起脸上的笑意,点点头:“可不就是我么。皇伯父啊,你当年灭我们王府全家,可曾想到过有今日?”
皇帝冷冷地道:“乱臣贼子,得而诛之!”
华贵男子眸中闪过狠厉,声音忽然高了起来:“什么乱臣贼子,当年皇位明明是我父王的,你靠着有人帮忙,将皇位抢过来,到头来,还要杀我们全家!你这狗贼,你也有今天!”
皇帝马上喝道:“休要胡说八道,皇位本来就是朕的!”
华贵男子冷笑了起来:“当年你占尽优势,成功地指鹿为马,如今,你沦为阶下囚,我倒想知道,你能撑得住多久!”
皇帝听了,心中闪过恐惧,色厉内荏地喝道:“你要做什么?”
华贵男子笑道:“做什么?当然是让皇伯父将皇位交还给我了!我也不为难人,若皇伯父写下让我合意的诏书,我或许会留你一命。”说到这里,声音蓦地变得狠厉,
“不然,当年我父王在大牢里承受过什么,你这个狗贼都得承受一遍!”
皇帝顿时不寒而栗。
华贵男子见了,很是满意,对刺客道:“先带他回去。”
既然有恐惧之心,那么,他的谋算,或许成功的几率很大。
“是!”那些本来已经略微退开的刺客听到吩咐,马上上前,准备将皇帝扣下。
就在此时,急促的破风声响起。
几个蒙面刺客第一时间,便是冲向华贵男子,他们一边冲过来一边喝道:“有刺客,保护主公!”
华贵男子一边由着身边人拉住急促闪避,一边心念急转,很快高喝:“不,保护狗皇帝!”
然而已经迟了,他话音未落,接连两支利箭便已经来到近前了。
而且,那两支箭和他想的一样,直直射向一脸惊恐的皇帝。
由于所有刺客的注意力都在华贵男子身上,也都涌向华贵男子,所以此时的皇帝身边,一个人也没有。
两支利箭,一支射中了皇帝的喉咙,另一支射进了皇帝的心脏。
皇帝的身体陡然僵硬,他的双眼,满是难以置信和惊恐,然后,他带着这样的表情,倒了下去。
华贵男子一张英俊的脸,瞬间变得狰狞起来,厉声道:“马上救人,救他!”
他身旁那个四十来岁的男子听见,马上上前,蹲下来看向躺在地上没有任何声息的皇帝。
就着并不算明亮的火把,他看到伤口泛着青黑色,眉头马上深深的皱起来,一只手快速地点了皇帝身上几个大穴,另一只手则伸向皇帝的颈边。
华贵男子神色阴冷地上前来,问道:“如何了?”
四十来岁的男子回头,神色遗憾地冲华贵男子摇了摇头,低声道:“箭上有毒,皇帝已经死了。”
华贵男子怒极,一脚狠狠地踢向地上一块石头:“好一个东宫,好一个太子妃!”
四十来岁的男子迟疑道:“太子妃不过是一介女子,而且据说身受重伤,想必没有这样的算计。”
华贵男子咬牙切齿地说道:“不是她会是谁?太子资质平庸,算得上愚蠢,绝不会有这样的算计的。”说到这里,心中仍旧是恨得想吐血,“我早该弄死她的,早该弄死她的!”
他千算万算,都没有算到,最后居然被太子妃坑了一把。
原先,他可是打算借太子妃之手达成目的的啊,可是万万没想到,他苦心算计这么久,派出了那么多人马,最后竟是为太子妃做嫁衣!
四十来岁男子听了便道:“这些箭射得不远,若主公要杀她,我们可以即刻追上去。”
华贵男子道:“她不可能亲自前来,只会派弓箭手。”
话音刚落,前面又传来急促的破风声。
四十来岁男子见状,身形一闪,上去揪住华贵男子快速躲开。
他们刚躲开,破风声又起,竟是又有箭射过来。
没有人敢掉以轻心,因为这些箭的毒性十分强,能瞬间置人于死地。
急促的箭接连射了几支过来,其中一个刺客闪避不及,别射中了一箭,闷哼一声,倒在地上。
四十来岁男子急道:“主公,弓箭手不止一个,箭中又有毒,不如我们先撤退?”
华贵男子道:“吹灭火把,将皇帝的尸体带上一起走。”
他身边的刺客连忙应了,就要去提皇帝的尸体。
然而就在此时,不远处的山间,忽然出现大量的火把,还有人厉声叫道:“逆贼休走——”
华贵男子和四十来岁男子寻声看过去,见山中那些火把移动得很快,正向着他们这次跑来,知道再拖延不得,马上带上该带的人和尸体,施展轻功跑了。
萧遥听得出,方才喊话的声音是六皇子李维的,知道他出马,又距离不远,定能将皇帝的尸体追回来,因此便让姬长夜将自己送回去。
姬长夜被萧遥以“不帮我射杀人我们就会被他们过来反杀,到时你便护不住我了”这个借口要求出手,心里老大不痛快,但也知道,逗留下去,若萧遥被人发现,将会危险重重,那么自己可就烦恼多多了,因此只得带上萧遥,悄悄离去。
萧遥悄悄地回到山洞中,换下夜行衣,熏上熏香,又亲自将夜行衣毁掉,这才躺会简易的床上,继续装病。
第二日,萧遥醒来,看到了满脸喜色的千秀。
千秀激动地道:“太子妃,皇上昨天夜里驾崩了,出行的大臣们拥戴太子殿下登基,如今,太子殿下已经先行登基了。”
萧遥问道:“没有人反对么?”
千秀忙低声道:“四殿下和五殿下都说,先皇死得蹊跷,要求先查明再让太子殿下登基。六殿下没有表态,唐丞相以及兵部尚书、礼部尚书几个都以国不可一日无君为由,拥立殿下登基,让殿下彻查先皇死因,并安排大行皇帝回京下葬事宜。”
萧遥点了点头。
皇帝没有留下圣旨,太子是名正言顺的储君,因此皇帝驾崩后,太子登基,是理所当然的。
就算几个皇子有私心想反对,只要不拿出兵来,便成不了什么事。
六皇子李维,算是这么多皇子当中唯一一个有兵的——云逸带领的兵,但他若不动,那么其他皇子就算反对也无用。
赵贵妃用不解和失望的目光看向李维:“我儿手上有兵马,何不搏出个滔天富贵来?是因为太子妃么?”
李维忙道:“母妃慎言。”说完轻声说道:“各州府的兵都清醒过来了,他们奉新皇为主,云逸手上那点子兵,又能起什么作用呢?”
赵贵妃不甘心地道:“不拼一把,你又如何知道不行?”
李维道:“我不想连累母妃。”见赵贵妃目光含泪,便柔声安抚道,“母妃,事已至此,你切莫再说什么,省得惹来猜忌。”
赵贵妃想到太子登基已经成为现实,只得点点头,只是还是十分不甘心。
因皇帝突然驾崩,这次夏狩,自然没了下文。
新皇留下人继续调查刺客事宜,便下旨大部队回京。
刚行出一日,便遇上了承恩公带来的北军。
赵贵妃得知承恩公领了曾经赫赫有名的北军前来,那点子不甘心,瞬间就没了,还暗暗庆幸李维当日不曾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