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明非似乎没有紧张的感觉。照理来说，望着夜色下黑色的水面，想象力便会不可阻拦地出来捣乱，与其说是具体想象出某一具有实体的怪物，未知才是恐惧的源泉。
没有紧张的情感来自于空空的大脑，路明非自己也无法理解，他应该紧张，这才正常。
清新的空气中有微微的湿气，从船下广阔的水面弥漫上来，路明非深深呼吸，心跳一如既往，不知为何手脚都有微微的颤抖，颤抖绝不是紧张，根据以往经验，到可以理解为兴奋，不可抑制的生理上的兴奋。
“你换好了？”诺诺问路明非。
路明非仔细检查，真的是像按照手册一样仔细的检查。
“记住，下去之后，我是组长，一切听我的。”诺诺粗略地检查身上的装备，手法老道娴熟，另一边，路明非菜鸟式检查也完成了。
路明非接过旁人递来的头盔，回道：“我知道了。”
两人入水，水声似乎惊醒了黑夜。
水的颜色是深深地墨绿，深到纯黑，借着船上的探照灯，水里细细密密的浮游物到处都是，还有随水漂游的植物碎片。探照灯在水下的可见范围只有几米，光照深水区，像是照亮了黑色。
他们所穿几乎就是钢铁的铠甲，后背拴着缆绳。路明非隐隐听得见水面上马达轰鸣，身体缓缓向深水区进发，大量泡沫上升，掠过路明非的面前。
气压升的很快，路明非已经感觉到了不适，耳膜鼓鼓的，几乎要炸裂，他大口呼吸，耳中不只有他自己的呼吸声，还有诺诺的呼吸声，通过无线电他可以听到。
路明非踩到了底，后面的缆绳却还在延伸。他打开安装在头盔上的探照灯，往脚底看，细细的沙层，每一脚都会有微微陷入感，水流运动，不时带起微粒。
在水里下，探照灯能射到相当远的地方，地上满是残垣断壁，或者是破碎的砖瓦陶器，凌驾与一切之上的便是眼前泛着青色的墙壁，然而左右两端隐入黑暗，像是无限延伸一般。
抬头可见巨大的岩缝，若不是水下地震使地质结构发生变化，这座伟大的建筑便绝不可能被发现，简直是龙王诺顿专属的私密休息室一样，肆意地恢复，恢复之后便是破坏，谁也不知道在此之前，这里究竟救了诺顿多少次。
心跳有点快，缓慢而规律的深呼吸也不能完全使之平复。路明非往前走几步，在墙前站定，他伸出手抚摸墙壁。原本就是青铜的墙壁上长满了绿色的苔藓之类的植物，显得滑腻腻的，有些的已经腐烂，向烂泥一样依附在表面，手一刮便脱落了。
还有细细的丝状植物，它们缠绕在身上，非常麻烦，不过除了稍微影响视野之外，没有什么大碍。路明非依稀记得高中生物学到过类似的植物，却这么也记不起来，
“这个是什么东西？”路明非看见自己左手边有一个人面，人面大概因为痛苦而皱眉呲嘴，嘴里咬着一根燃烧的木柴，他下意识摸了腰后的炸弹。
“找到了？”诺诺听到路明非的喃喃，转头望一眼，看见墙上人面。
诺诺从后腰掏出一支真空管，里面红红的，那是血液。
“诺诺，你携带‘钥匙’一毫升血液，把血涂到人面的唇上，高纯度的龙血会为你们打开入口。”曼施坦因教授说道。
“如果上过炼金生物课就会了解，那是一个活灵。口中衔着燃烧的木柴，意味着他被火焰之力束缚。诺顿是龙王中炼金最强的，他操作火元素，可以用最纯净的火焰灼烧金属，‘杀死’金属，去除杂质，然后命令它复活，这就是所谓的‘再生金属’，简直是梦幻般的金属，还可以禁锢灵魂……”曼施坦因不知为什么讲了这么一大堆话，简直就像是少年漫画里常备的解说向角色。
路明非心说这套路意外的让人无法反驳。
“是，是，是，教授，我都懂。”诺诺熟练操作，她拿着真空管靠近。
两个人突然不说话了。那就像是玩恐怖游戏时，突然一张鬼脸霸占屏幕，对于这两人来说虽然不至于尖叫，但心脏真的是漏掉一拍。
“珍惜时间，有什么问题吗？”曼施坦因略微失真的声音响起。
“出了点意外，我拍了照片传送到上面。”诺诺回答道，她的表情很凝重。
人面从墙壁中凸出来，凸出了有几十厘米，整张脸都因为扭曲而显出一个渗人的笑容，嘴张开，口中的牙齿在千年之后依然锋利，一不小心就可以刺穿潜水服，而一旦潜水服破损，随之而来也只能是死亡。
“没有问题。”路明非看诺诺，用一个陈述句来询问。
诺诺点点头，身体谨慎地向前倾，血液涂到人脸的嘴唇上，明明是在水中，那一团血液却没有冲散消溶，而是好好地依附在嘴唇上，鲜红的嘴唇勾起，人面往回缩，它张嘴，越来越大，像是活物一般张嘴，然而却没有活物能够像他这样扭曲自己。
张开的嘴像是要吃了他们，嘴里是黑洞洞。
诺诺眼前一黑，手下意识抓住路明非，两人卷入漩涡。
水流很急，左冲右撞，探照灯照不到任何东西，也无法控制身体，只有尽力蜷缩身体，避免撞到什么东西。
“师姐，你晕不晕？”路明非皱紧眉头，呼吸较之平常略快，尾音有一丝虚弱。剧烈的旋转使他有一种想吐的感觉。
“路明非，别昏过去了。”诺诺的声音传来，对于路明非来说，他看不见诺诺的脸，只有紧握的手才能不断提醒他，另一个人的存在。
“我一直都晕车，还有一点深海恐惧症。”路明非干巴巴地呻吟。
“你最好吐在潜水服里面。”
“那个肯定成为我一生的黑历史。”路明非一丝不苟地吐糟，顺便庆幸他胃里根本没有东西可吐，要吐也只有胆汁，不过那玩意儿也是臭臭的吧。
“师姐，水是不是慢下来了？”路明非活动了一下四肢，活动不像刚才那么困难，身体的控制权渐渐握于自身。
探照灯可以照到远处的墙壁了，身下依旧是黑洞洞，上面隐约有着倒映，光照射上去，像是发生了折射。
“跟着我。”诺诺观察了一会儿水流，期间水流还在作用，她选定方向，然后游去，路明非跟在她身后。
然后他们两人从水面探出头，上半身脱离了水面，周围偶类似空气的气体。
面前是一条青铜甬道，甬道两侧立着数不清青铜雕像，大多是身着古代服饰的人，衣决飘飘，唯一有些奇怪的便是这些雕像的头都是蛇头，因为千年的腐蚀，刻痕显得斑驳混杂，但依旧是优美的雕刻。
“我们发现了地外文明。”路明非眼睛微微长大，嘴张成0型，用赞叹地语气说道：“我们是要好异形和铁血战士见面了吗。”
诺诺想都没想，一巴掌糊上去，不破防，系统仍然强制扣1血。
“我好怀念刚刚那个沉默寡言的可爱小师弟。”诺诺说道，她关闭了自己氧气阀门，试着拧开头盔面罩的阀门，浓烈的锈味扑鼻，但是可以忍受，诺诺深呼吸，似乎没什么问题，便招呼路明非和她一样呼吸青铜城里面的空气，节省自带氧气。
“陈墨瞳！路明非！请回话，发生了什么？”曼施坦因的声音从耳机里面传来。
“出了一点小意外，我们已经进入青铜城内部，没有受伤，氧气还有剩余。”诺诺说，“唯一的问题是通讯线嵌在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