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阳已经来不及了。”听到对方问及正事,沮授多少也跟着严肃了起来。“但内黄是一定要尽快请明公发兵去抢的,不然邺城便失了南面屏障,广宗更是不必说,必然要立即对上……”
“沮君!”郭图直接打断了对方,然后不顾程武在侧,正色言道。“鄙人其实不是问这个,而是想以此事向你求一个准话……此处并无外人,请沮君直言与我,梁期一战如此大败,人心坏到这个地步,这魏郡到底还能守不能守?”
旁边程武当即面露恍然,这才像是郭图这厮真正该问的话。
“在下以为,若能倾力而为,一冬一春,总还是可以的!”沮授也是毫不迟疑给出了答案。“首先,魏郡虽然一马平川,可却有滏水、漳水、荡水、黄泽、鸡泽等河流湖泊稍作遮蔽与延迟;其次,不仅邺城本身高大,兼有数个支城环绕,更远的地方,南有内黄,北有梁期,东面更有魏城、葛城、斥丘、元城、馆陶等诸多城池……说一句城池密布,相互连结以成犄角,总非是虚言;非只如此,卫将军兵马野战无敌在于北地突骑,可北地突骑焉能攻城?最后,还要考虑时节,马上要入冬了,冬日攻城有多辛苦,卫将军舍得吗?而开春后,以卫将军那种顾虑长远的性格,要不要分心安排春耕,以防万一遭遇饥荒呢?而一旦身后大面积春耕,他的后勤保障是不是就会受限?所以,在下说一冬一春,便是有城池损失,可保住邺城本身来控制魏郡核心之处,总还是可行的!唯独明年春后夏至,那就真不好说了……”
“这就足够了!”郭图不由轻笑接口。“明年夏至,咱们也能缓过气来的,彼时说不定就是咱们去找他了……”
沮授不置可否。
“沮君啊。”郭图稍作迟疑,忽然向前一步,逼近了对方。“得你一言,稍作心安,可还有件事情……不知鄙人能否将刚才你说的这个魏郡防御策略稍作整理,以你我共同的名义呈送给咱们主公?”
沮授稍作警惕。
“沮君。”郭图见状也不在意,倒是干脆露了底。“我直言吧……主公麾下,派系繁杂,但归根到底无外乎是本土派与外来派,外来者多有资历,而本土者却不愿意外来者居于其土还在其上,这是天然竞争之势,躲不过的。而本来咱们主公起势太快,不得不多倚重于本土三州人士,以作安抚,这就有了陈公台之前宛如副君一般执掌三州大权。而如今兵败,陈公台也去了,主公看似是用了逢元图这个元从之人,可大败之下,却只会更加依仗你们这些三州本土之人,绝不会稍有削弱的,用逢元图更只像是不得已下展示主君权威罢了。实际上,有陈公台死前遗言摆在那里,辛仲治无能为事,那能接手幕府实权的,人尽皆知,就只有你沮公与一人罢了……”
沮授定定看着对方,既不言语,也没有任何表情流露。
“鄙人知道沮君的心思,足下爱子丧命,家乡被劫掠,兄弟相战于故土,什么争权夺利之事在足下看来都不以为然……但是沮君,既然上了船,就身不由己了,足下一个士人,当日受了主公亲自大礼延请出山,难道还仕二主不成?一败之下,车骑将军所属各处什么问题都难以再遮掩,值此存亡危急之冬,足下难道还能弃主公而走不成?”郭图依旧从容。“大势之下,何止是鞠义、李进、于禁这些领兵之人无奈,大家都身不由己。来之前,鄙人与辛仲治恳谈过了,他到底是个顾全大局的君子,愿意不再与足下相争;而鄙人是个不修经典,却善法术的小人,无论如何,鄙人是想继续做事的,继续寻些权责的……这个方略,鄙人替足下送过去,而且还会趁机正式推荐足下总揽幕府,统领魏郡大局,想来主公在这个时候看到咱们和解,多少会欣慰的,并依旧信重于我。足下以为如何?”
沮授依旧不语。
“我知道,足下看不起鄙人,看不起鄙人如此局势下还想着保全自己的权位,但足下真要为此事便赶尽杀绝吗?我们颍川人就该为了当日驱除韩馥一事死无葬身之地?”郭图还是不以为意。“这样好了,鄙人就这么去做……足下真要是不耐,可以上书主公,将鄙人的阴私心思直接说出来,看看主公会不会将鄙人逐出幕府?其实,如此局势,若非一日为主,终身从之的道理摆在这里,鄙人倒还真想跳到卫将军那里求个位置呢!”
言罢,郭图也扶着腰中佩刀,如之前李进那般自顾自昂然而去了。
程武看着后半程根本未说话的沮授,欲言又止,而沮授却是终于不由尴尬一笑:“程将军怎么看?”
将军一言非是客套,而是此番前来临阵招揽乡人旧兵之前,袁绍已经正式给了程武一个中郎将的身份。
当然,程武倒是依旧小心如前:“小子年轻,如此大事如何敢轻易置喙?只是来之前家父有所言,说让我小心保全自己之余,大事尽从陈长史,而如今长史既亡,我也只是不知何去何从了……沮君,你是个君子,如今诚心问我,我只有一言,那便是不管让我从辛仲治也好,从沮君也好,亦或是让我从李退之呢,你们这些真正的人物总得有人站出来让我们去从才行,而不是这么乱下去!”
“时来天地皆从力,运去英雄不自由。”沮授一时感慨。“这话是当日田元皓在魏郡居住时,从卫将军信中学来说与我听的,今日看来真是精辟……之前明公势力越滚越大,那兵败一时也好,稍有失措也好,内外纷争也罢,万事皆可容忍,而如今一朝势颓,却又处处皆为险域。但偏偏人在其中,避无可避,我……我倒是羡慕令尊的先见之明,早早抽身于侧。”
话语中途改意,程武却是已经心下恍然。
说白了,以沮授的智计和眼光,心里始终是信不过郭图那种小人的,也不信此人会如此坦诚与老实,但是这种局面下,沮授又能如何呢?他的上位是必然和唯一之解,而且哪里没有麻烦?
譬如说,袁绍身为主公,一败之下看似志气仍在,而且屡有振作之意外显,可其实真正有眼光的人早就看出来他内心畏惧失态,至今未没走出那日大败阴影,多日间殊无谋划决断,只是被辛仲治、许子远推着走而已……那么主公如此,你让下面的人怎么办?
然后是军事上的麻烦,公孙的大包抄策略已经来不及阻止,接下来何去何从?关云长三万大军绕后,审正南东出漳水进取广宗,虽然说沮授认为可以守,但真守起来是那么简单的吗?没有一败涂地的风险?
而且这还只是目前的情况,别忘了,鞠义的尸首还在旁边,脚下还是战场,刚刚就有一场差点让袁绍差点彻底覆灭的大乱被消除。至于随着战败的消息传出去,南面中原诸侯会是什么动向?三州其他地方又会不会出乱子?恐怕都不好说。
那么与这些事情相比,陈宫之死与其遗言引发的派系斗争,固然严肃,固然稍有不慎就会造成严重后果,但最多只是诸多严重的麻烦之一罢了!
既然略有所得所思,程武也不多言,而是在拱手一礼后,同样匆匆而去,却是准备趁着邺城收复,道路暂时通畅,赶紧往苍亭写信求教亲爹去了。
一时间,初冬落日,竟然只有沮授一人孤身立在漳水之畔,残肢断臂之间,萧瑟无助……恍惚间,其人再度想起了自家胞弟与爱子,不由一时黯然。
平心而论,若非他自己心存大志,又自矜才能,想要于乱世中龙鸣于九天,否则何至于今日至亲一分为三呢?稍有自责也是寻常心。
但是,沮授终究是沮授,其人很快恢复了清醒,而且也想的清楚,天下离乱,四海皆战,如他这般有资格参与一手的,到底还是了不得的人物了,真要是如寻常百姓,乃至于闭门不出的士人,恐怕早就全家死在乱兵之中了。
邺城堂堂河北第一重镇,冀州首府,不也是在一年内被盗匪和败兵连续劫掠两次吗?于军事大局而言,两次都迅速夺回,似乎并无严重后果,但身为久居邺城的本地人,沮公与却是比谁都清楚,到底有多少无辜士女百姓,在两次乱中死于刀兵之下!
乱世如此,他一个心存天下自矜有能的士人,又有什么资格在这里顾影相怜呢?
一念至此,沮授也是握紧腰中佩刀,抢在落日之前昂然而去了……夕阳西下,只有被剥去衣甲的残肢血尸渐渐冻僵于河畔。
我是演义模式被袁绍打败的分割线
“建安初年,冬中,既破袁绍十万众于梁期,威震华夏。前,绍破泰山黄巾数十万,编制齐略,以作屯田,然秋日得粮,多索为军用,屯民不得果腹,又有主屯田事曰公孙犊者,贪鄙无度,压迫过甚,动辄刑杀屯民。及闻袁绍败,犊所属屯中有曰管亥者,黄巾旧将也,乃召旧属泣曰:‘昔日降者,以绍为安天下者也,今观之,喧嚣小人也!且冬日冻饿,犊亦暴虐,谓安亦死,乱亦死,则何弃黄天之志?’遂以黄天杀犊为号,起而复乱,聚众十万,攻略郡县,出入泰山内外,而绍不得治。”《汉末英雄志》.王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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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继续推书献祭……其一,《满世界的替身使者》,韩娱老作者无面大手子的新书,说起来韩娱作者转型好像都很成功,除了姬叉……他是特别成功;其二,屋外风吹大佬的新书,《大王令我来巡山》,这位大佬不用说了,历史大神,这才架空山贼开局,值得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