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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玄同说罢转身就走,一点也没有担心四人溜之大吉。四人缩着头互相看了看,得,还是过去看看是怎么回事再说吧,大不了见势不妙撒丫再跑就是。
钱明等人紧随钱玄同,不一会儿就到了钱玄同的办公室,几人知道这位先生脾气大,棍法又精妙,也不敢随便找凳子就坐,低头哈腰的候着,看看这位先生有什么要说的。
只见钱玄同在门口处放下藤棍,又转身在办公桌后稳稳坐定,拿起桌上的茶杯又呷了一口,抬了抬下巴,示意几人看到办公桌上的试卷,这才不紧不慢的开口问道:“这四张试卷,可是你们几人所作?”
几人小心翼翼上前两步,大略一看,随后立即退回原地,纷纷表示,绝对是本人所作,决无假冒。
钱玄同接着问道:“你们都是一个先生教出来的?”
几人一齐点头,纷纷表示相互是同学关系。但这里面其实有一个小小误会,钱明、周祺、孙治勇和江明已大学同学近两年,几人不知钱玄同用意,以为钱玄同问他们是不是同学而已。而实际上这是大学的入学考试,钱玄同本意上问的是他们的小学或中学老师是不是同一人。听到几人回答,钱玄同双眉紧锁,若有所思,又低头呷了一口茶,叹道:“天下有识之士多矣!”
几人唯有一头雾水,却又不敢多问。
钱玄同放下茶杯,随手拿起一张试卷,开口问道:“人类眼球构造及其周边肌肉群,决定了横向阅读比之竖向阅读更省力、效率更高,依此为据,右行横迤行文,应比之左行直下行文更优,此法我钱某人在教育界推行多年,却成效不彰,现今各大书籍报刊仍以竖排印刷为主,今日阅卷时见到诸位同学皆以此法行文,我实倍感欣慰。”
钱明等人一脸呆滞,就因为写字没有竖着写而是横着写,就被一位大学教授表扬,这是打记事起也没有碰到过的事情。而且自左而右,自上而下的书写方式,几人从小如此,也没想到还有什么学问在里面。
钱玄同将试卷翻了过来,又仔细看了两眼,点头赞许道:“诸位同学关于标点符号的运用,也非常正确!”
钱明等人心想,这话拿来表扬一名初中生,大约还是合适的。当然了,几人都是正经科班大学生,对于中国古代行文没有标点符号这回事也是知道的,要不然,古代形容一个人读过书,为什么要用“识文断字”来说呢?直白来说,意思是说这人有学问,你看他,不仅认得字,还知道怎样去断句。
钱玄同接着说道:“我国所习用之汉字,笔划繁复,于书写阅读多有不便,我在民国九年(1920年)即倡议凡笔划繁复的,都定他一个较简单的写法,一直想选取普通常用的字,约三千左右,以做汉字形体的改良,但因教务缠身,至今仍未完成。不过今日一见诸位同学的试卷,俱都洋洋洒洒写了一二千字,还全是简化的“拟体字”或是连我都不太认得的、笔划紧要的方块字,开始我还以为是某位同学笔误,但四张试卷对比下来,竟然都有这些汉字,且书写流畅自然,应为约定章法,故而特地唤诸位同学前来,不知诸位同学所承何师?”(拟体字是古人使用的简体字,由草书演变而来,许多拟体字和现今的简体字相同或相近,但是不规范,同一个字可能有多种写法)
穿越众一直以为简化汉字是解放后的事情,没想到在珉国教育界就开始了这项改良,甚至在穿过来之前,网上还有人借“愛”无心来影射现政府的简化汉字等工作是在切断民族传统文化基因,现在此情此景就在眼前,让人不禁分外觉得那些历史发明家的无知可笑。
几位穿越众张口结舌,头上冷汗涔涔,心道完了,写个简体字居然也能露馅,甚至较为实在的江明已在心中暗自评估要是实话实说,穿越这事不知钱大教授能否接受?
而钱明钱师爷心中急速盘算:第一,这位家门是位教授,这年头在中国连大学生都是稀有动物,何况是大学教授?第二、这位家门刚可说了,他在多年前就提倡简化汉字,就凭在这年代有这份见识和魄力,可能是时下了不得的大人物,所以千万别编能查得出来的瞎话。
就这一点来说,还真让钱明给蒙对了。
几人沉默了一阵,钱明终于首先开口道:“我们四人曾同在我大伯家里的家族私塾学堂受教,家伯在世时曾言,钱教授乃是我国教育界和文学界的泰山北斗,让我等有机会一定前来北师大受教。”说罢居然作掩袖而泣状,其他兄弟们反应也不慢,也跟着一副心有戚戚蔫的表情。这尊师重教是中国传统,刚钱明话里话外说的,将这事推到一位过世前辈的身上,你如何追究?读的是私塾,又不是学校,您又上哪去查?其他几位一听,哦,他们共同的老师不在世了,当然得有所表示,反正也不知钱明同学为何想了这一出,何况其余各人也没个主意,配合表演一下,也是下意识的正常反应。
而这一阵沉默,放在钱玄同眼中却是再合理不过。为何?现在考大学要求是高中学历,珉国时考大学也是要有前置学力要求的,但是,珉国时期,教育是极不均衡的,有成建制的大中小学,私塾关门弟子也是屡见不鲜,但考大学往往要求有相当于今天高中同等学历的证明才能报考。所以,中国办假学历证明这事,可谓源远流长了,这事珉国时期就有啦。许多大学教授对此事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那个阶段的中国,虽说有个正规的学历证明最好,但是现实情况摆在那里,又本着发掘人才的原则,能马虎就马虎了,只要有真才实学,没人去较那个真。其实这个时期,也的确有许多怀有大才的人不愿去学校教书,而只愿在小书斋悉心教导少数几位关门弟子,这也很正常。
所以巧上加巧,钱明瞎说的关于读的是私塾,和几人之前略显尴尬的沉默,落在钱玄同眼中却是再合理正常不过的事情,点了点头,于是,这几位同学的身份背景问题,以及简体字的来历出处问题,就这么被蒙混过关了。
但钱玄同出于习惯和这个时代的惯例,还是有些问题要接下往下问的:“不知你大伯的私塾学堂设在哪里?”
钱明接着编:“武汉桂子山。”钱明一口正宗的武汉普通话,又成了这句瞎话的最有力佐证。那时因为人口流动不大,口音就是辨识一个人户籍的最大依据,而这个往往也很难作假。
钱玄同问道:“这位同学你的试卷是哪一张?”
钱明探出头仔细看了一眼,回答道:“正是您手上这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