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马寨的虎患越来越严重,藏匿在后面这片深山里的这只大老虎时常半夜出来侵害人畜。于连宗听父亲说,地主莫富贵离这约一公里远的陡斜山坡下的养猪圈,已经有好几条百来斤的肥膘猪被越过高墙的老虎叼走,其余的小猪却毫发未损,地面留下了宽大深厚的虎印。看来这只老虎的“智商挺高”的,挑肥拣瘦。莫富贵听到消息后火冒三丈,这几头大肥猪想着能在镇上卖个好价钱,或者留着过年宰杀,结果倒好,被老虎轻而易举地叼走了。他决定召集龙马寨身手非凡、年轻力壮的人组成一支打虎队,进入深山除掉老虎,事后有重赏。
村里一些游手好闲的青年立即响应这次除虎行动,纷纷投在莫富贵门下。莫富贵在寨子的祠堂召集民众,除了把自家船队的几名水手编入队伍外,还亲自挑选了几十名强壮青年,分成两队,分别由保镖罗定山和莫家东领导。罗定山是军人出身,使得一手好枪,莫家东则从小练武,身手了得。每个人都背挎长枪、脚缠绑腿,看起来像一支村民武装队伍,个个精神抖擞,此外还有十多条凶猛的家犬,家犬开路,队伍浩浩荡荡开往后山的果园。莫仁江好奇,吵着也要去打虎,莫富贵此时正为打虎的事情烦恼着,见儿子吵吵闹闹,拉下脸:“滚一边去。”莫仁江撅起嘴,表示不听。莫富贵对服侍儿子的于连宗使了个眼神,道:“宗仔,快送仁江少爷上学。”于连宗呆了一下,恭敬道:“老爷,学校放半个月假,仁江少爷可以呆在家里”。莫富贵恍然大悟,为了忙打虎的事情,连学校放假的事情都忘了,但还是要莫仁江回房背诵诗文、做算术等。摄于父亲的威严,莫仁江乖乖回房间,但回身瞪了于连宗一眼,道:“你敢命令我?”于连宗连忙摇摇头。回到房间,莫仁江只顾吃着从果园摘采回来的新鲜水果,让于连宗帮他做昨晚令他头疼的算术题,于连宗最烦的就是算术题,他伴读次数不多,通过书本学到的知识还不能运用到实际计算中,但不敢违背少爷的命令,只得一边看课本,一边验算题目。
打虎队沿着进山土路一直走,一两里后大路渐渐变成小路。不一会儿,队伍来到了位于后山的大果园,在此安营扎寨,在浓密的果树的一处开阔地方搭起简单的小木屋,十几只农家狗在屋外呆着,汪汪狂吠,即使老虎听到也不敢贸然进犯。离简易木屋不远的陡斜山坡就是一个大猪圈,虽说那是老虎猎食的首要目标,不过打虎队可不想住得那么近,那里臭气熏天,大猪小猪成天叫哄,不是人住的地方。水手虾子舒坦躺在木床上,乐呵呵道:“这总比整天谁在船上舒服,只要老虎这几天不出现,我们就可以舒服几天,有吃有住,还有赏金。”在一旁擦拭三尖戟的大头笑道:“你别得意,小心老虎半夜把你这只瘦虾当做小猪叼走。”虾子踹了他一脚,道:“去你妈的,老虎在吃我之前,肯定先把你这只肥猪啃完。”身体肥胖的大头哈哈大笑,举起手中打虎利器三尖戟,得意道:“我非要它小命不可,不过得要你这只小虾米做诱饵。”虾子心头来气,正想反驳。此时门外的农家狗叫得更响,原来是罗定山和莫家东从屋外回来,两人立马召集其余几十人,在门外的一处空地开个会,众人围成一个圈,罗定山和莫家东在中心。虾子跟在大头后面,没有他高,踮起脚跟往里看,谁知大头把他推向前面,视野开阔多了。军人出身的罗定山一脸威严,对大家说:“你们听着,据果园的下人透露,老虎的老窝大概就在身后不远处的山岩或山洞里,我们人多势众,又有猎犬,这只老虎凶残狡猾,肯定不肯轻易下山,我们只有强攻。大家在这几天准备好,随时听候命令,随时进山!”水手山大王插嘴道:“我们冒险进山,还不如找只老母猪当诱饵,潜伏着等老虎掉进陷阱呢。万一进山把它惹毛了,没有好果子吃。”
其他人觉得这个主意不错,莫家东觉得有理,对罗定山道:“山哥,那个山大鬼说得不错。”罗定山沉思一会,对山大王道:“这个主意不错,不过老虎肯定知道我们在这里候着它,几天不下山,难道我们就干等着。”山大王道:“你又不是老虎,你怎么知道它知道我们候着它。”众人哈哈大笑,罗定山脸色微变,气氛尴尬。莫家东解围道:“山哥以前是国民政府情报军人,懂得如何运用相关信息制定对策,就听山哥的。”山大王不敢违拗,但脸色还是满不在意。罗定山开口:“老爷要我们尽快消灭老虎,既然我们知道它的老窝,我已经派人监视着,明天统一行动灭虎。没人反对吧?”围成圆圈的青年们基本没有异议,只有山大王把头扭向其他地方。
突然“吼”的一声巨响,从不远处的深林传来,众人心里打了个寒战,既想早日消灭老虎,又不敢接近它。天际打了个闷雷,空气闷热起来,不一会下起了小雨。罗定山带领打虎队伍回到住处。队伍里有许多本是村寨里无所事事的青年,见简易木屋周围全是硕果累累的果树,在之前来这里后就去偷摘了,这次回到住处没事做,嘴又馋了,三五成群将周围的三华李树、枇杷树、荔枝树等的果实摘了几大篓,还没收拾老虎,可别亏了肚子,吐在地上的果皮成堆,引来一群蚊虫。罗定山和莫家东知道这帮无赖就好这口,为保持队伍的稳定团结,没有加以制止,只是不准摘取太多,他们俩也吃得撑死了。
第二天一早,打虎队吃饱喝足就朝虎穴进发,在知路人的带领下,翻过几个小山丘,走在山间的一个小谷底,路过这个小谷底,翻过一个密林就是老虎的巢穴,至于巢穴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很少人能看到。这里荒草丛生,气候湿热,每个人身上的衣服差不多都被露水沾湿,此外还要经受蚊虫叮咬,有些无赖想不到会受这等恶罪,心里早已打退堂鼓。队伍又聚成一个圆圈,罗定山严肃道:“大家注意,我们已经进入老虎的领地,万事小心,按照事先的部署······”还未说完,右边的密林就传来一阵巨大的嘶吼声,在狭小的山谷间传响开来,震人心魄,老虎就在附近!队伍没法安静下来,开始骚动,几乎每个人的心里都充满恐惧。罗定山面露凶光,狠狠说:“要是谁临阵脱逃,我就第一个开枪打死他”说着拿出一把精致的手枪。山大王自语道:“这还有逼上虎山的。”密林中的老虎再次吼叫,意思像是不准外来者侵犯领地。带来的家犬起初不敢做声,后面一致朝密林大声狂叫。“出发”,罗定山发出号令。队伍分两拨人各自沿着路的两旁前进,三四个“敢死队员”领着家犬在中间走。走到山丘密林的脚下时,首先眼尖的大头看到了站在山丘密林顶头的巨大虎影,大声呼叫,“在那,在那。”果然那个巨大虎影开始晃动,先吼叫几声,来回徘徊,看来它也怕人多势众。十几条烈性家犬并不畏惧身形比他们大数倍、凶猛度更高的老虎,怒眼狂叫,看来这架势一点不输于老虎。可能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凶恶的老虎,部分无赖青年不自觉地往后退,有的甚至连刀枪都松开手。牵狗的那几个人的手直打哆嗦,身上直流汗,罗定山怒道:“都他妈地别后退,谁退我就打谁。”说着朝天空开一枪。
砰的一声,猛虎下山,十几条的家狗也挣脱纤绳,如猛犬出笼一样朝密林方向冲去。莫家东朝后瞪了一眼,举刀示威,这些临阵退缩的无赖倒是镇定许多。罗定山身手敏捷,果然是行伍出身,带领几个壮士闪到一旁,右手持枪,左手拿着匕首。观察这虎犬相斗,莫家东则带领剩下的人将老虎围成一个大圈,伺机投掷利器。家犬展开锋利的牙齿,疯狂地扑咬老虎的各处,老虎抵挡不住群犬撕咬,跳来跳去。经过几番搏斗,已有几条家犬被老虎咬死,“壮烈牺牲”,罗定山瞄准老虎脑袋,放了一枪,谁知老虎身体急速扭摆,躲过了这一枪,反而打死了另一条家犬。其余人都不约而同投掷手中利器,没起多大作用。老虎此时也遍体鳞伤,寡不敌众,转而咆哮一声,跳回深林,翻过山丘走了。罗定山看了看几条已经死去的家犬,毫不犹豫地下令往前追。
听到后山一片呐喊声和枪声,莫富贵以为老虎已被杀死,赶紧带着一些人赶往后山果园。莫仁江也想去,但没被允许,被要求带着书房里背诵诗文,这可不是于连宗能帮得了的。于连宗有空余的时间打发,他可不想错过众人抬虎尸的壮观场面,他瞒着在厨房酣睡的父亲,偷偷跟在莫富贵队伍后面。他沿着小径走,右边就是绿油油的稻田,小径下方的小溪流汩汩流动,溪流旁边就是一片绿地,是牛儿们理想的食料。心情激动的于连宗加快脚步走,等转过一处山脚时,发现一个小女孩正在溪对岸的绿地上放牛,那个小女孩才六七岁那么大,拖着一个大竹篓,腰间插着一把镰刀,牛的身体是她的数倍大。她艰难地牵着牛绳,想把牛牵到小溪。于连宗认得那个小女孩,岑香,寡妇李家凤的女儿。见她有难处,他在转角叫了她一声,岑香回身认出他,笑道:“快帮我一把”。于连宗跃身跳过小溪,用力把牛牵到溪边。于连宗一边把牛绳打桩固定好,一边问:“岑香妹,我把牛安顿好了,走,跟我去看虎尸去。”岑香睁大水汪汪的眼睛,道:“虎尸?是不是莫老爷的人把老虎打死了?”于连宗点点头,继续道:“不看就错过了。”然后在溪边洗手。
岑香看看牛,又看看身上的背篓和镰刀,委屈道:“我不去了,我还得给别人放牛,割芒草。”说完她担心地看了一下牛,害怕两样事忙不过来。于连宗看出她的难处,稍微思考一下,爽口道:“来,我来给你割芒草,你放牛,之后一起去看虎尸。”岑香笑嘻嘻道:“好呀,那就麻烦你了,阿宗哥。”于连宗不是不想去看,只是想帮一下岑香的忙,当初她的母亲李家凤黑夜里渡他过江,送他回家。岑香毫不客气地把背篓和镰刀给他,顺便道:“阿宗哥,我不会把那晚你哭泣的事讲给别人听的。”说完俏皮地跑到牛那边。于连宗一阵脸红,用镰刀指向她,假装生气道:“小鬼头”,然后笑着在稻田边的山脚寻找芒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