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稳了,”季松临蹬了踏板,轻快地说:“走咯。”
冬天天色黯淡,两旁高楼折射出流光溢彩的明亮,周边的商店缓缓飘荡出音乐,成群的候鸟飞往南方过冬。现在是下坡路,单车的两个轮子转得飞快,徐尘屿放眼眺望,云层叠叠,广阔道路上空是苍茫的天,他窥见了这座城市的脉络轮廓,呼啸的风掠过耳窝,他却一点也不觉得冷。
徐尘屿攥紧他的衣角,提醒道:“慢点,再跑就超速了。”
季松临微仰下巴,眼尾向上挑了点:“小时候那会儿,外婆警告过我好多次,她说下坡的时候要减速,不然容易摔倒,但每次到了下坡我都会骑得很快。”
家常话,徐尘屿却听得有兴趣,在疾速飞跃中,他搂紧他的腰,笑着问为什么。
季松临朗声畅笑,落拓一扫而光:“在风里疾行,会有一种飞翔的错觉。”
如飞鸟扑向群山,也如鱼儿畅游清潭,连风都那么肆意,徐尘屿咂摸着回味他的话,察觉出那么一丝诗意。
“你仔细听,这是风的长调,跟音乐一样,是大自然的律动。”这条路更陡,季松临不仅没慢下来,反而俯冲而下,车轮以一种近乎失控的速度奔向前方,他们在风雪里飞驰,掠过霓虹,掠过茜草树,自行车轮子碾过的路途,留下了蜿蜒雪迹。
徐尘屿心情大好,任由他放肆,他阖眼靠着季松临后背,把声音放轻:“有点像沙子穿过漏斗的声音。”
“你知道么,我觉得音乐无处不在,甚至超脱了一切,不受时间和空间的限制,也不受语言和文化的藩篱。”季松临扬起脸庞,让自由的风穿过身体。
徐尘屿偏头看他,却只能窥见个侧影,他突然想起一件事:“认识你这么久,我还没听过你唱歌呢。”
“风太大了,混着风声听不清,”季松临的大衣被风吹得鼓起,他放缓了点速度。
徐尘屿侧耳倾听:“你唱啊,我会仔细听的。”
“你想听什么?”
“随季先生高兴,你唱的都行。”
骑车的人笑得带歪了龙头,在地上画出一条小弧线才稳回来,街道残雪斑驳,四野萧然,季松临没再蹬脚踏,他吹响口哨亮起前调,随即缓声唱道:
(1)“晚风,吹来多少美梦,
吹来多少轻松,
吹走无数隐痛,
迎着风,近看水影朦胧,
那些花香树影,随夜色染成透明,
晚风轻轻飘荡,心事都不去想,
那失望也不失望,惆怅也不惆怅,
都在风中飞扬
晚风轻轻飘荡,随我迎波逐浪,
让欢畅更欢畅,幻想更幻想
就像,你在身旁........”
季松临的声音很有辨识度,该怎么形容呢,徐尘屿想了一会儿,他觉得萦绕在耳边的嗓音就像浓墨重彩的油画,蒙上一层胶片质感,别有风情。
歌声穿过簌簌雪花,送进徐尘屿耳里,疾风并不温柔,吹得他的衣摆如云雀展翅。
但再也没有比这更浪漫的冬天了。
一曲唱罢,单车在民宿门口停下,季松临没下车,他转回身,眼尾笑意深深,就这么看着徐尘屿。
“看我干嘛?”
“语文课代表,我还等着你的情话呢。”
来路覆盖了一层厚实雪花,拖拽出车轮轨迹,雪光给四周盈上透亮,将城市渲染成童话镇般的奇幻,但这些都无法吸引徐尘屿的视线了,他只能看见季松临眼里的光,星星都比不上。
徐尘屿直起身,拉过季松临的手臂,将人拽得靠近自己,他的呼吸就萦绕在季松临耳边:“这是我听过最好听的风声,也是我见识过最奇幻的冬景,但都不及你。”
季松临呆愣了好一会儿,桃花眼里倒影着徐尘屿暖暖的笑容,他最后评价:“真要命!”
民宿座落在梧桐茂盛的城市北边,蓝白相间的小洋楼,自然石头砌成院墙,走廊栽种了连成片的野蔷薇,积雪裹着枯枝,潮湿的水汽盈着幽冷香气。
民宿紧闭白色雕花木门,上面挂着一块牌子,大意是说得到下午三点才营业,两人面面相觑。
徐尘屿搓搓手掌心:“现在去哪?大冬天的,总不好站在这儿吹冷风吧。”
季松临伸手捂住徐尘屿冻红了的耳朵:“你吃饱了没?”
“吃了一大盒饭,现在也没什么胃口。”徐尘屿摇摇头,带得季松临的双臂僵硬地动了动,样子比机器人可爱。他四处张望后,提议道:“要不随便找间咖啡馆坐会儿,我们聊聊天,反正跟你在一起,去哪里,做什么,都行。”
原本是随心而说的一句话,却叫季松临听得小鹿乱撞,他再一次防领教了语文课代表登峰造极的情话,勾起的嘴角弯过了新月。
徐尘屿半点没意识到方才的话有什么不对劲:“笑什么?”
季松临干脆大方地笑起来,肩膀抖动着:“难怪江秀元连输你三场辩论赛,原来你这么会说话啊。”
徐尘屿这才意识到随心而讲的话饱含了许多情意,他倒也没害臊,反而笑意盈盈地又加了一句:“我这么想着,就这么说了,由衷之言,不是情话。”
季松临脑子忽地晕了下,注视着近在咫尺的俊朗爱人,他低压嗓音:“再说下去,我怕自己忍不住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