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命了那小太监回去换身妥帖干净的衣物,又打赏了他一些碎银,见他一叠声的谢了赏下去。我将目光移至李谙达,他捏着奏折的手已浸出了汗,却始终犹豫着要不要进去递呈给皇上,正当拿不下主意之时,殿内忽然传来康熙地声音,“李德全,是谁在殿外?”
李德全应了一声,忙将奏折隐于袖内,躬了身预备进去,我掩上门地同时给了李德全一个安定的眼神,自知康熙是再睡不下了地。径直向御膳房走去,吩咐下几样清淡的小菜和一些清粥,或许比那些日日食遍的佳肴天物更提得上胃口。
晨光熹微如雾,连夜雨水附着于枝叶上尚未落去,偶然低落一二,濡湿了轻薄的衣物。我提裾小心地迈着步子,并未在意眼前,待到倏然抬头时,却望见一袭身影负手而立即在眼前,如此熟悉,让我一时怔然却又下意识地想要转身逃躲。
“尚仪似有心事,倒是我惊扰了。”不平不淡的语气,太过周全的礼数,让我一时怔忪,知道想要逃转已是不及,于是欠了欠身:“奴婢给八贝勒请安,贝勒爷好早。”
他缓步转身,略略颔首,浅笑向我:“尚仪何须多礼。”
他只称我尚仪,何其妥帖的语气,在我听来却为何有些淡淡的讽刺?我稳稳起身,亦是微笑道:“主仆有别,礼节不能废。”
感觉到他清凉如许的目光微微流转在我身上,垂下眼睑,怕他洞穿我心底的隐忧,须臾他才开口,并未提隐忧之事,只是移目道,“这可是从御膳房来?皇阿玛醒了?”
我点点头:“国事操累,皇上也未能睡上几个好觉。”
“今日我也正为治河之事赶早,生怕惊了皇阿玛好眠,离上朝尚早,烦请尚仪稍作通禀。”
通禀?我在心里泠然一笑,是想让我向万岁爷通禀了,让你进去进胤和十三的言麽?如今河南六百里加急已递呈皇上手中你怎会不知,想事此刻皇上正在忧患之中,这样赶早无非是想在朝堂之语君王之侧多添几分言语吧……怎未料到我已不是当初那个仰你仗你的我呢?
我歉然的伏了伏身:“昨夜皇上彻夜批阅奏折,丑寅之时才睡了片刻,方才奴婢才特意去了御膳房请些祛乏的东西来,还请贝勒爷体谅皇上龙体,早朝之后再做通禀亦不迟。”
他的面色微白,手扶在胸前侧头轻咳,微微蹙眉,天仍未大亮,尚有些黯淡的光线下看着他,光影疏微,唯有那双瞳眸之中泛着幽幽光泽,眉宇间隐有愁虑神色。
若是以往,我必会为他而觉心疼吧。只是此时,往后。他的忧愁言笑都再与我无关了,即便是不把他当做敌人,也未尝不能没有提防之心,深宫争斗便是如此,没有朝局上半分剑拔弩张的气势,却如同削竹、行棋,看似简单,却不能有分毫纰漏。
“虽是开春,天气却尚亮。贝勒爷也要多注意冷暖。”语气疏理,却也不显失礼。
他沉思片刻,泛白的颊上浮起一丝微笑:“他待你可好?”
不知他语意陡转,我低头思索,却也无回避之心,只诚然:“自然是好,奴婢谢贝勒爷关怀”
“怪不得你会为他如此……”
“贝勒爷说笑了,为着值得的人做值得的事,贝勒爷又何尝不是这样?其实贝勒爷与我……大抵是有着通病之人吧。”
他神色一颤,微微黯然:“通病?或许吧……但我请尚仪仔细思忖,到底值得与否。尚仪其实早已明了我的心志,又已明了我今日赶早的意图,日后这样的请求尚多,尚仪可还是要再三拒绝?”
“奴婢方才已然说过,为值得的人做值得的事。值得与否不再他人所想,正如同八贝勒之心亦有人不解之,谤测之,若贝勒爷亦是如此揣度奴婢的心,岂非与那些人一样让贝勒爷觉得失望?将心比心,其实你我理当理解才是。”
不是我不知你的心志,正因为我理解,正因为我理解你二人所求只为同一件事,才明白如今我需站稳阵脚,不能因时顾其一而同失其二,我今日敢于当面说出这番话,实则心意已万分明了,顿觉难得的释然。<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