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至承乾宫,宫门果然留了一人的缝隙。
程子谦望着宫门口的三个大字,止足不前。
曾经,他闷在承乾宫,不肯离开。
可离开后,他没有勇气,再走进去。
熙和必是怨他的,恨他的,他有什么脸面走进去?
凌曦无声的拉了程子谦的手,纤若无骨的微凉掌心,落入程子谦宽厚的手掌。
程子谦还没有甩开,就被凌曦拉着,从那一人的缝隙走了进去。
承乾宫内,黑暗寂静的可怕,那么大的庭院里,只有凌曦跟前的一点光亮,在凌曦与他周围,圈出一个小范围的圆,柔黄温暖。
程子谦似是木偶一般,被凌曦牵着,却不是进了正殿,而是在正殿的石阶前……
凌曦铺好了两人位的软垫,拉了程子谦席地而坐,随后从红木小盒里,端了天青釉茶壶,沏了三盏热茶,递给程子谦一盏,自己捧了一盏,还有一盏,就放在两人对面的石阶上。
还未等程子谦询问,凌曦便张了口:“皇贵妃,一年前,嫔妾曾与你促膝而谈,不成想,这一次,就天人永隔。”
凌曦的话,悲凉苍茫,在黑暗的庭院中,清晰入耳。
程子谦将疑问压下,细细聆听,只要是与熙和有关的,对如今的他来说,都是恩赐。
“那夜,是永和宫德妃第一次侍寝,贵妃娘娘自己坐在石阶上饮茶,嫔妾漏夜来访,向贵妃求助。”
凌曦陷入回忆中,不知是凌曦的,还是自己的,亦或是共同的。
“相思树底说相思,思郎恨郎郎不知。”(出自梁启超《台湾竹枝词》,是近现代的名句,因为很喜欢,就用在这里,架空文,莫深究,只是表达女主当时的心情)
一句诗词,高高在上的贵妃娘娘如同深宫怨妇,从仙界跌落凡尘。
那个时候,隔壁的永和宫,是她深爱的男子与其姐妹般的德妃,纵是她推去的,到底还是怨的。
她,到底不过是个陷入爱情的女子,弥足深陷,不能自拔。
“思郎恨郎郎不知……”程子谦低语呢喃。
他是帝王,是傀儡棋子,从东楚被弃的皇子,西齐质子,一朝翻身,成为东楚皇帝,甚至于,他登上皇位的那一刻,连东楚有多少个县域都不知。
摄政王,两朝元老,他一个毛头小子,凭什么斗?
纵有滔天抱负,也不得不屈服在强权之下,不可能独宿承乾宫。
他知晓,熙和也知晓,他将熙和的退步,当做理所应当,因为他也是迫不得已,他无从选择,他以为,熙和懂的。
错了。
熙和的确懂。
她懂他的无能与无奈。
她懂他的隐忍与抱负。
可他呢?
从未解释,从未安慰。
因为她懂的,所以就该理所应当的付出吗?
“朕有何面目坐在这里!”程子谦猛然起身,恨不能给自己一拳。
熙和为他付出那么多,他做过什么,做过的,都是什么混账事!
“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
凌曦缓慢的将茶盏与茶壶,放回红木小盒,起身立在程子谦面前,伸手去取程子谦手里的茶盏,吐气若兰:“希望下一次,嫔妾与皇上再来承乾宫时,皇上能与皇贵妃说……”
“你安心,走好,待百年之后,朕与你,与皇儿,同葬,再无她人。”
凌曦幽深的眸子,似星辰明亮,照透程子谦的眼眸,驱散其心底阴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