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要是离开这儿,你想去哪里?”
基于知情不报就是同犯的观点,那以后,顾晓这样问过雷一。
雷一的回答一如往日般冷静简洁。
“随你。”
“海边怎么样?”趴在买回的简陋地图上,顾晓兴致勃勃地察看海岸线,“四季温和,风景如画,嗯,还要民风淳朴。这样的地方有没有?”
只擅长战斗,并不关心其他的雷一也无法给出准确答案,想了想,只能简单地道:
“因为有海妖存在,大多数海边之地并不适合居住。而大陆上唯一靠近海边的城市,是宁国的白水。”
换个国家居住这种事,顾晓完全不以为意。她从地图上找出宁国,唔,那是齐国东面,靠近蓝色海洋线的一个空白圆圈。
空白圆圈……
顾晓瞪着这个一笔勾勒的东西:
“这张地图也太不负责任,偷工减料了……或是你们主张闭关锁国?也是,如果比例没错的话,路程好象是远了点。”
“的确远。加上途中险道众多,车马行走,至少一年。”
“不会吧?那你们要是有战报或急事,怎么来回?”
“可以坐驿站的皇家狮鹫,很快,但是需要皇帝手令。或者向私人雇佣也成。”
皇帝手令是不用想了,顾晓自忖没那个面子。就算有,她的生存法则之一,也是远离皇族,明哲保身。但是能跟皇室并肩叫劲的私人雇佣嘛,不用问顾晓也知道,先不说别的,单其花费之高昂,就只怕不是一般人能够支付得起。
正当她计算着自己的钱包,心痛不舍之际,柏府派人前来下了贴子,道明缘由,并恭恭敬敬地请她前去赴宴。
自雷一口中问清柏令伊的身份后,旅行商人四个字就象闪电一样击中了顾晓的脑袋。
交通对于商人的重要性,别人不知道,顾晓却是绝对清楚的。如果他真是那个首席商人,他一定拥有狮鹫。顾晓喜出望外,破天荒地,首次规规矩矩地穿上符合身份的正服,在华灯初上的时刻,爬上马车,赴宴去也。
她完全不曾想到,代蘀被救女子出场的胞弟,宴会主人,柏府实际当家家主,竟是她年前无意中结识,私交不错的游商,林伊。
“怎么,你想要远行?”
柏令伊垂下眼,十指相对,漫不经心地问了句。
“嗯,不走怕是不行。”
顾晓老老实实地回答,同时将与谢白云、顾明雪之间的纠葛一并告之。反正瞒也瞒不住,柏令伊有个相当严密的情报网,连她也借用过多次。
况且,在这个偶然结识,却心性相投,一见如故的商业同道面前,她吐露的心事,也从来比在任何人面前说的都要多。
“谢白云是三皇女的支持者,女皇却偏爱大皇女。按照祖制,太女之位将于下月满月时确立并昭告天下,交接政权,也难怪她会心急。”宫中的局势,柏令伊果然是知道的。他毫不惊讶,沉吟了片刻,“这么说,你要赶在下个月之前,离开京城?”
“对。三十六计,走为上策嘛。”顾晓耸耸肩,“你也知道,我一介外乡人,在此全无根基,哪里斗得过她们。”
“你已经知道我的身份,或者我可以……”
“不,小林,这不关你的事。”顾晓认真地看着对方,不让他说到底,“连我也不想沾的浑水,又怎么能让你跳。再说,我只是提前实现我的愿望,换个地方安稳过日子而已,哪里就是上天入地,再不能见了呢。”
她勾起调侃的微笑,柏令伊却瞧着她,没有跟着笑,也没有露出一贯的,讥讽般的表情,只是平静道:
“在我看来,那几乎是一样的。小小,我并不想你走。”
细长双目在烛光下流露出坚定的神色。顾晓直到此刻才发现,小林那素来漫不经心,微微上挑的唇角,原来拗起来时,也是有着这样深刻和执着弧度的。
室内的气氛突然间变得沉默。过了好半天,也渀佛是一年半载,顾晓才极轻极轻地道了句:
“可是,你已经敲定了下任商会会长的位置,不是吗?”
柏令伊嘴唇动了动,却什么也没说。
两人当了这么久的朋友,不是白当的。有些话没有说,彼此心里却都很清楚。
她的如风天性,他的周致手段。
她有她的愿望,那愿望或许是回家,或许是面朝大海,春暖花开;而他也有他的责任,那责任或许是柏府,或许是做个史无前例的大商人。
所以,当底线碰上原则,就只剩下一条路。理智的人都会选择的那条路。
空气稠厚得渀佛要凝结住。又过了很久,柏令伊缓缓开口。
“你的真名?顾晓,抑或是你告诉过我的,花晓?”
“花晓。”
“我不会租给你狮鹫,更不会免费借给你。不过,看在你救了柏家长女的份上,我可以提供给你一个机会。”
“什么机会?”
柏令伊重新又露出他懒散的,万事在心,全无挂碍的微笑。他斜瞥着她,室内空气似乎一下子又恢复到温暖如春:
“告诉我,你到现在为止,攒到了多少私房钱?”
吸血鬼啊吸血鬼。世界上最讨厌的商人,商人中最可恶的吸血鬼,就是那个家伙,柏令伊。
花晓坐回席位上,小心肝气得扑腾扑腾乱跳,两手握拳,全力在心底诅咒外加无声的破口大骂。
那家伙居然将她的经济状况,包括啥时做成了一笔生意,进帐是多少……掌握得分毫不差,然后按这个数字,去掉零头,开了个整价,还施恩般地告诉她,这就是今晚拍卖会上最后一件商品的入围价,要她好好把握。
说起来,花晓还是直到现在才知道,今晚的宴会并不纯是请客吃饭,之后还包括一场“小小的拍卖会”。
难怪那么单调的流程都没见有人离席。帝都豪族如云,有谁没听过柏令伊的大名呢,有谁不好奇他千里迢迢带回来的珍品,会是什么呢。
请来这么多贵宾,这场拍卖会又岂会只是“小小”。
可他要自己出价有何用意呢?花晓深思,再次想起当时的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