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教室后门处,将大半个身子隐在墙后,听着教室里的争执,劝解,起哄……宁孑突然理解了曾经班主任那种心累跟苦恼。这一届的教授们,不太好带。
这一天天的,才第一学期第三堂课都能吵起来,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宁孑不敢想。人心浮动,学风不古……
宁孑心里考虑着该不该转身离开,却恰好被一直关注教室外的方旭看到。
这位方教授明显也是妙人,没有提醒教室里还在对峙的两位老院士,干脆直接悄无声息的从后门走了出来。
“小宁,来了啊。”
对宁孑怎么称呼可以说是让方旭最为纠结的一件事了。
“宁同学”三个字是怎么都叫不出口的,事实上自从那天接风宴后,方旭就没把宁孑当成学生看过。宁教授肯定也不太准确,毕竟宁孑还没有教授职称,最后也就只能仗着年纪优势,亲切的叫一声小宁了。
“嗯,今天这情况……谁出的主意?”宁孑指了指已经被坐得满满堂堂的教室,问了句。
方旭脸微红,毕竟是做学术的,脸皮没有那么厚,只能颇为尴尬的解释道:“上节课看卢老那些学生们都获益匪浅,所以大家也都想着让自己的学生都来见见世面。”
勉强能解释,但迎着宁孑那清澈的目光,方旭的脸还是更红了,喃喃道:“我去跟两位老院士说说,让他们先别吵了。”
“不急。”宁孑摇了摇头。
两位老院士正吵在兴头上,贸然去打搅人家的雅兴,反而不美。
见方旭不太理解的样子,宁孑还是解释了句:“现场聆听院士吵架的机会不多,让大家多见见世面。”
这波解释足以证明,宁孑多少还是受了些三月的影响……
当然这也是可以理解的。
毕竟一人一猫每天朝夕相处。
只有方旭更尴尬了。
“耽误上课了……”
“上课铃两点十分才打,还有13分钟。”
……
心好累。
说起来,刚刚方旭没有直接提醒两位院士也是因为今天教室里人太多了。
但现在方旭看来他还不如直接走上去提醒两位院士,也好过走出来跟宁孑解释。
好在没等他想好怎么应对,宁孑主动开口问了句:“对了,方教授,最近我堂姐跟我聊天的时候经常提到你,还说打算考研,是你鼓励她的?”
“额?”
方旭微微愣了愣,随后如实答道:“晚上一起散步的时候,她说现在图书馆的事情不多,每天有大把时间可用,我就建议了句,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在图书馆了解一下各个科目,看哪方面有兴趣试着去考个研试试。”
“哦。”宁孑点了点头,然后盯着方旭问了句:“晚上一起散步?偶尔?经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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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旭有些窘迫的答道:“也就最近一段时间。”
宁孑好奇的问道:“方教授,你今年多大啊?”
“31。”
“还没结婚啊。”
“没有,26才博士毕业,然后一直在搞学术研究,没顾得上考虑个人问题。在燕北大学从助教做起,一直到现在副教授,学术压力也是很大的。”
“26就博士毕业了?”
“嗯,以前跳过级,高二那年报了燕北数学英才班,当时才16岁,然后签的是本硕博连读。我花了十年时间才毕业,也不短了。”
宁孑眨了眨眼睛,大概了解方旭这种学院派教授的成长历程。
妥妥的人生赢家了,基本上没有走任何弯路。这学上着上着就成大学教授,稳得让无数人羡慕。
“没选择出过留学?”
“嗯,当时燕北跟哈佛签了交换计划,去哈佛做过一年的交换生,回来后就没出去过了。”
“哦。”宁孑点了点头,评价了句:“嗯,哈佛的数学院也就那样了。”
“额……”方旭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说出什么反驳的话来,毕竟宁孑的确有那个资格说这句话。事实上就目前的情况而言,宁孑把哈佛换成任何一所知名大学,大概都能理直气壮的说出来。
“不过邓肯教授的水平还是不错的,你可以跟他多交流。”宁孑补充了句。
“这个我知道,邓肯教授在学界一向以多领域的贡献而着称。”方旭点了点头附和道。
宁孑其实觉得这位年轻教授人还不错,就是太老实了点。
就好像前不久成果做出来,都不敢发论文,还得求上门让宁孑先把论文发了,上了期刊,自己才敢直接引用。
其实当时如果方旭直接在论文里将那些数学工具证明出来,宁孑也不会太在意,不过现在大概也不会高看这位数学教授一眼了。
“嗯,所以呢?”宁孑问了句
“啊?所以什么?”方旭微微愣了愣。
宁孑瞥了方旭一眼,说道:“让多米尼特去燕北大学暂时代课,只是为了让他能习惯在华夏教学,一年之后他就是体大数学系的教授了,想要跟他多交流当然要调来体大。”
“啊?”方旭整个人都愣了。
宁孑很肯定的点了点头道:“嗯,如果你想来,学校不放人的话,我能帮你。以后体大会是华夏顶级数学家的摇篮,抓住这个机会。”
随后也不顾这位因为这番话而失魂落魄的燕北数学教授,宁孑直接从后门走进了教室。
虽然一直跟方旭聊着天,但他也关注着教室里的交锋。
事实上此刻两位老院士的也差不多吵完了,起码两人已经分开了。卢正月可以说是完胜,但范振华不再理他,他也没法把人赶走。
两位老院士不吵了,当宁孑走进教室时,所有人的目光自然而然的便集中在了他的身上。
哪怕没见过宁孑的人也能第一时间认出来。
毕竟年轻且帅气的人,辨识度总是比较高。
教室里也在这一刻安静了下来。
“我坐哪?”宁孑环视了教室了一圈,平静的问了句。
众人愣了愣,突然有坐在前排的机灵鬼搬起凳子,放到了讲台上。这也就是当初选择教室的时候,为了方便大家交流,没选择那种桌子跟椅子固定在地面上的教室。
卢正月挑了挑眉毛。
另一边的范振华张了张嘴,最终没说什么。
宁孑想了想,还是走到了讲台上,然后坐下。
上课的音乐声正好响起。
宁孑坐在主席台上,等着音乐声放完,然后环视了眼教室,沉默了半晌,才开口道:“我有轻微社恐,不太喜欢人太多的封闭场合,所以教室门就不关了。”
“另外,非本校跟燕北大学的数学教授、讲师参加每周五的体大数学课,请自觉向本校财务部缴纳8000元学费,今天就算了,以后请凭体大财务给的缴费凭证来旁听。大家有什么问题,可以提问了。”
教室里沉默了片刻,随后很快无数只手举了起来。
……
五点十分,准时下课。
大部分很快识趣的离开,其实有些人还想留下能在多问一、两个问题也是好的,但带人来的教授们还是识相的,催促了两句,便带着各自的学生走了。
范振华、卢正月跟有限几位教授们留了下来。
今天数学课的三个小时里,除开中途去上厕所休息了十分钟,宁孑一共回答了17个数学问题。很明显大都是写论文过程中遇到的问题。
甚至有些问题大概提问者也没想过真的能在课堂上得到答桉。因为出提问之后,自己都挺不好意思的说因为这个研究方向比较偏,如果宁孑没研究过的话可以课后探讨。
宁孑的回答也很简单,课后肯定是没时间探讨的,所以课上直接解决了。
当然到了这个层级,所谓的解答问题并不是说直接把问题解决了,而是给出一个解决问题的思路。
比如燕北大学有位博士提的问题是关于李代数复共辄映射交换子空间唯一性证明的问题,宁孑考虑片刻后给出了通过二次投影证明等价关系,然后诱导出唯一性的建议。
从提问到讲解总花费时间大概十分钟,却让燕北大学这位数学博士生恍然大悟,坐下去之后便拿起纸笔开始埋头苦干……
这也是满打满算不过170分钟,但却能解决17个问题的原因,宁孑很精准的将每个问题都控制在10分钟内搞定。当然,给出一个研究的线索就足够了。他总不可能手把手的帮这些研究生跟博士生把论文写出来。
事实上即便是世界知名大学的数学博导们也不一定能做到这一步。
这也是有说话资格的教授留下来的原因。
对于那些非数学专业的人们来说大概也只有研究理论物理的能理解研究课题有人能手把手指点疑难,是种多么爽快跟宝贵的体验。尤其是博士研究课题。毕竟博士毕业论文是真要解决问题的,尤其是对于华清、燕北这样的重点研究型大学来说。
其他专业的论文写不出来,还能怪学校穷,怪实验室仪器不够先进,怪使用的试剂不是一个批次……
总之能找的理由很多,但数学博士的论文写不出来需要延期毕业,大概只能怪自己的脑子不够给力……
真的,哪怕是研究生,在上完专业课过了资格考之后觉得还有余力想找自己导师专门开专业课,如果人不够的话,导师大概也就是推荐一、两paper就直接把人给打发了。
数学导师拿回的课题可能就是某个数学猜想,而且还极有可能是许多人已经做过的数学猜想。这个时候导师能给的意见最多也就是判断这个猜想是对的还是错的,然后鼓励学生是从正面思考解决问题,或者证否的方向来思考。
毕竟如果导师自己有哪个精力解决这种数学猜想,也不会交给学生了。
甚至很多导师给的方向都是错的。
而且也不要认为数学教授们对于研究课题很认真,曾经数学界就曾出现过许多让人啼笑皆非的数学研究方向跟成果,比如有大学教授曾证明“当一个人的年龄素数时最容易出成果。”
这大概就是数学界的现状了。
学生成就如何,能不能顺利毕业,最重要的不是导师,而是天赋。无非就是导师性格可能对学生产生影响,比如有些导师性子比较古板,只允许学生在其研究方向挑选命题,有些导师开明,容忍度极高,可以给学生一个宽松的研究环境,允许学生研究有兴趣的东西。
只有在天赋都差不多时,才是真正拼导师的时候。
优秀的导师往往能从其磅礴的知识储备中,挑出学生感兴趣又有发展前景且容易出成果的研究课题,说白了就是研究方向上的建议。
尤其是有些学校对学生毕业对论文发表的期刊有要求,好的导师往往能借助其在学界的影响力,将论文推荐给更高一级的期刊,有的甚至还能帮学生找到靠谱的审稿人。
甚至能借助其影响力,把学生推到更高的舞台,比如邀请某位学术大拿来学校做演讲,顺便让其指导一下自家学生。学术论文答辩的时候,请来很牛逼的答辩主席,甚至还能在学校毕业时,帮学生争取到分量极重的推荐信……
但这些基本都不涉及到极为具体的研究指导。
所以许多学子的研究生阶段,能有一个像宁孑这样,可以在多个方向给与研究生乃至博士生进行指导的数学家的确是极为弥足珍贵的。
要知道数学很多问题也是有时效性的,许多硕士、博士在读期间选择的小论文往往也是从一些在知名期刊上发表的论文中提供的openproblem中寻找的。
但既然是openproblem,自然人人都可以选去做研究。
万一跟人家的选题重复了,好不容易做出来,满怀喜悦的投递给期刊,结果人家编辑看完之后来一句,这个问题XXX已经证明了,那绝对是个惨剧。
想想看吧,有了宁孑这种全才,在论文某个关键问题上提点几句,也许就能把这种惨剧让其他人去承受。
这同样也是明知道不太妥当,但众位教授们还是把自家学生都带来上课的原因。这种便宜不占,天理难容。
现在课堂后,就是争资源的时候了。
宁孑其实大概猜到了会出现这种情况。
这也是在上课前他没介入到范振华跟卢正月之间争吵的原因。
反正课前那十多分钟肯定是不可能解决问题的,不如让两人先把气出了,等到课后大家再来慢慢谈。
当然课后他也没打算花费太多时间来处理这件事。
所以坐在讲台上时,他也直接给出了自己的意见,下堂课开始不再免费答疑,想来直接去体大交钱。他表达了态度,问题自然就更好解决。
至于八千块的收费宁孑觉得很合理。
能被带到这件教室的,都是燕北跟华清大学的学术向硕士跟博士,其他学校可能还会博士生拿出这笔钱比较困难,但这两所学校的学术研博生大概是不会差这点钱的。
国家助学金、学校各种助研费用、学院的各种补助,奖学金、学业奖金,加上名校加成不管是做助教、兼职又甚至接些私活,刨去学费跟生活费一年几万甚至十多万的收入也还是有的。
更别提大学里各种学业奖学金的评选还得看SCI论文分区、影响因子跟论文数量。能在课堂上多接受点指点,发表一、两篇论文到一区影响因子较高的期刊上,八千块的课时费分分钟就赚回来了。
但很快宁孑便发现,其实这个价格并不太合理,他好像订的低了点……
因为当人走得差不多了,范振华走上前第一句便是:“宁孑啊,你之前说的八千块听课费是认真的吧?管一个学期还是一个学年?教室能不能扩大点?或者改成一周两节课?”
不等宁孑答话,跟在范振华身后的卢正月又爆发了:“老范啊?你是真不要脸啊!八千块你还想一个学年?还想扩大教室?你咋不干脆把你们燕北数院合并过来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