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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1 / 2)

 第一章

刚出二月,天气还没来得及暖起来,便轰轰烈烈下了场一整个冬季都不曾有过的大雪,大雪过后的晴天正是化雪的时候,天气冷得滴水成冰,李恒安紧了紧棉服的衣领,抄着手立在站台上等车。她呼出口白气,百无聊赖地朝远方张望着。

站台上没几个人,李恒安心道也是,复工潮早已过去,谁吃饱了撑得在这种冻死人的天气出门——除了自己这种扫墓的,错不开日子。

李恒安其实压根儿没想来的,毕竟她爸死了之后八年,她也从来没来坟前看过一眼。她母亲命不好,从小泡药罐子里长大的,在生了她之后身体更是每况愈下,熬到她五岁那年,终于撒手人寰;自那之后,李恒安他爸迅速从一个三好公民堕落成了酒鬼加赌鬼,李恒安也想过可能是因为接受不了妻子的离世,他才成了那副烂泥扶不上墙的模样,可见这么一看他还是位用情至深的好丈夫,可好丈夫不是好父亲,他对妻子的爱并不能让李恒安原谅他,毕竟因为他的酒瘾和赌瘾,李恒安十四岁之前的日子过的水深火热,童年时期的李恒安在外和追/债的人周旋,在家和醉酒的人周旋,无数次希望自己压根没有这个爸,于是他爸在她十四岁那年,终于不负所望地被人砍死了。

也没什么深仇大恨,只不过两个人都喝多了互砍,他爸技不如人而已。

有时候人的感情真的很奇怪,他爸终于如愿死了,李恒安却还是在那个根本没几个人到场的葬礼上哭了一场,李恒安虽然哭了,但哭过之后还真的没一点儿留恋,以至于八年都没来坟前看过一眼。

直到昨天晚上做梦梦到了她爸,这是李恒安八年来第一次梦到家人,还梦了个父母双全,正巧第二天就是她爸的祭日,李恒安左思右想,最后终于决定,看在她五岁之前那个爸的面子上,久违地来看一眼。

然后就碰上了这么个天气。

李恒安内心叹了口气,她爸活着的时候让她过得水深火热,死了之后还让她受回冻。所幸墓园不算远,这才下午四点钟,李恒安已经在等回程的列车了。

报站声响,列车到站,李恒安从袖子里抽出手,低头看着手里的车票,又抬头对车身上的车次,确认无误,李恒安又对了一遍;站台上本就没几个人,稀稀拉拉全上了车,一米七的李恒安杵在车前一遍一遍地对车次分外显眼,列车员站在车门前,带着礼貌而充满疑惑的微笑打量着她,察觉到目光,李恒安不自觉捏紧车票,她内心暗骂一声,如此慎重,仿佛不是要坐车,而是要炸车。

等她终于克服了自己的强迫行为,做好了心里建设迈步上车时,身后却忽而一阵劲风,躲避不及,李恒安的后肩被人狠狠一撞,身形猛一趔趄,李恒安没设防,手里的车票顺势滑了出去,直直飞向车底的轨道,她眉尖一跳,三步并两步上前,俯身一把抓住了车票,几乎同时,身后传来一个带着淡淡笑意的声音:“抱歉,走得急了。”

李恒安回头,撞她的是一个很年轻的男子,栗色的发长度及肩,男子唇角噙着淡淡的笑意,一双狭长的桃花眼里却丝毫没有一点抱歉的意思——生了长很好看的脸,端的也是一副温文儒雅的亲切模样,却让人莫名地亲近不起来。

李恒安略一颔首,道了句没关系。

男子扫了眼她险险抓住的车票,依旧笑着一点头,转身上了车,淡淡的木香随之晃了过去。

李恒安收好车票上车,脚步却倏尔顿住——她从小就对别人看向自己的目光很敏感,了解她这一点的朋友都打趣说她背后多长了只眼,此时,李恒安背后那只不存在的眼敏锐地捕捉到了陌生的目光,她刷然回头,正对上那个望向自己的眼神。

离得太远李恒安看不清他的神情,却直觉这不是什么善意的眼神,但很快,男子便移开了视线,回头朝前走去,李恒安立在原地看了他好一会儿,直到上车,他再也没有转头看过她一眼。

巧合吧。李恒安兀自扬了扬眉,转身上车。

两个小时的车程很快,李恒安看了眼时间,六点零一,窗外,彦城已经到了,李恒安从小随性惯了,上了大学之后觉得彦城这地方不错,加之她对老家也没什么留恋,便索性卖了老家的房子在彦城定了居,反正她家也没别人,一切都是她说了算。她盯着手机的时间看了好一会儿,最后熄屏抬手揉了揉眉心,赶不上六点半的兼职了,今晚八成又要失眠。

她从包里翻出果汁和随身的水杯,打开果汁倒进了杯子,深红色的蔓越莓汁打着旋滑入玻璃水杯,泛起白色的浮沫,恰似一只红色的眼睛。

血色的瞳孔中倒映出栗发男子的脸,眼中的神采逐渐黯淡下去,短发男子双眼渐合,沉沉昏了过去。栗发男子低眼望着昏倒在面前的人,微微一笑:“狮子怎么可以靠腐肉为生呢?”说着,他将手中的血包收进大衣的口袋,转身出了卫生间,卫生间的门缓缓合上,他回头望着卫生间里昏迷的人、望着他一寸一寸被门掩住的脸,笑意更浓,他轻声道了句:“看在你一路这么辛苦地跟踪我到这里的份儿上顾峋,不用谢。”

李恒安放下杯子,抬眼便见方才那个撞了自己的栗发男子正悠然踱进这个车厢,他一手端着手机,正四处张望着什么,忽而望见了李恒安,他眼神一亮,不急不缓走了过来。

李恒安发现她是第一次遇见这样的人,仿佛带着股与生俱来的文艺气质,不需要说什么,不需要有什么多余的神情或动作,就能让人深深切切地有这种感觉,仿佛他此刻走的是伦敦大英图书馆,而不是一截春节档加班被重新拉出来、连空调都没有的绿皮车。

想到这儿,李恒安暗骂一声真冷,又紧了紧衣领。

男子在她面前站住,似乎是对比了一下手机,这才开口道:“请问是李恒安吗?”

李恒安不明所以,仍是点了点头;男子便收了手机,笑道:“终于找到你了,你朋友在倒数第二节车厢等你,希望你赶快过去一趟。”

“我朋友?”李恒安站起身,轻嘶一声,“应该是弄错了吧,我自己一个人的。”

男子眉梢一挑,笑意更浓:“我也不太清楚,是个和你差不多高的女生,似乎是去了卫生间,车厢里没其他人,便只能托我过来找你了。”顿了顿,又补充道,“应该是在上车的时候看见你了吧。”

言罢,男子微眯双眸,摆手离去:“话带到了,不过你也谨慎一点吧,说不定是骗子呢。”

李恒安杵在原地目送男子离去,大写的莫名其妙,捋了一圈,她最终还是决定去看一眼。

毕竟看男子方才的模样,他应该是顺着照片找来的;有自己的照片,又知道自己的名字,应该不会是生人,若真是一个姑娘在卫生间求助别人来找自己,那想必也的确是没有其他办法了。

好歹是父亲的祭日,她五岁之前的那个爸若是在天有灵,应该不至于让她倒霉到这天撞上骗子。

这么想着,李恒安穿过了三节空无一人的车厢,叩响了卫生间的门。

卫生间门没锁,稍稍一碰就开了,李恒安微微蹙眉,探头望过去:“请问”话音戛然而止,她倏尔一怔,面前卫生间的地上,赫然躺着一个昏迷的男子,不对,怎么这么眼熟?李恒安眨眨眼,这不就是那个上车前在背后看自己的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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