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第十一位客人讲述的第三个故事。
过年了,老家来串门的亲戚告诉我,半边字典死了,明天正月初六出丧。虽然好几年没见她了,心依然沉沉的,说不出什么滋味。如果不是听到她的死讯,几乎已经忘了她。半边字典是她的外号,在村里论起辈分来是我的一个老嫂子,是那个年代的老高中生,在农村也算得上是一个文化人,恰恰是这一肚子学问,让她得了个外号“半边字典”。给她起这个外号的不是别人正是她的丈夫、她孩子的爹、一个头上顶着硕大光环的吃国家饭的县电业局工人。听说年青的时候她丈夫嫌她丑,能整个月的不回来,她一人带大了四个孩子,挣得工资更不经她手,缺钱的时候,她就跑上几十里路去给丈夫要。后来老了,丈夫回家的时候多了,就经常有人去她们家聊天,胡诌海谤,她在一旁听着,经常说出些别人说不清、说不全、说错了的事情,听的人频频点头,这才想起她是那个年代的老高中生,她丈夫嘴一撇“那里少不了你,半边字典。”
当着众人,她丈夫半边字典、半边字典的说多了,“半边字典”就成了她的外号。包产到户的时候,村会计照着块三角不棱的地怎么也算不出地亩数,合村的人等着分,他那儿不出正数。半边字典老嫂子走过去,在地上比比划划,会计笑眯了眼。想借机规劝一下她丈夫的人,把这事告诉了她丈夫,她丈夫嘴一撇“能的她,还半边天咧!”
于是,她又多了个外号“半边天”。就这样,半边字典、半边天俩个外号一叫就是多年。丈夫退休了,儿子接了班,娶了个号称女能人的媳妇。丈夫不但没给她做婆婆的荣耀,反而当着新媳妇的面戏耍她,她半点都没落在媳妇眼里。那一段时间,她像受了刺激,在大街上高声唱着背书。当时我已经上初中了,能听得出她背的是唐诗宋词诗经中的名篇,都说她疯了。她丈夫对她更加嫌弃,经常当着众人的面戏弄她,一些别有用心,迎合她丈夫的的人也跟着起哄。从他们眼中我分明看到了耍猴的快感。她开始不说话,不和任何人说话,在村南的小树林、沟坡上一坐就是半天。孙子的出生重又燃起了希望,她天天抱着孙子背呀、唱呀、在地上划杠杠。孙子上三年级的时候,她收获了一生最为荣耀的成果。孙子拿一个题问自以为是的爷爷,爷爷弄了半天,也没弄出来。
孙子学着爷爷的样子嘴一撇“笨不死吗!这么简单都不会,还整天瞧不起俺奶奶,俺老师不会的俺奶奶都会!”
退休后经历了多次失败的丈夫第一次审视他的半边字典、半边天。随着年龄的增长,我渐渐收拢那少年的张狂,越来越痴迷我们的文化,越来越佩服我们的祖先。就拿女人来说,把女人称作玉、叫作花,只有真正懂她、爱她的人才知道什么是无价之宝、稀世珍品。同一块玉、同一株花在不同人眼里价值差别何其大。
这让我想起了蔡文姬,如果不是曹操找到了她,把她带回许都,她一生都将在那个俗人手中受辱挨打,我们谁还会知道她?最后祝所有的女性朋友都找到懂自己爱自己的人,和懂玉爱花的人相伴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