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荣光來接吴若初的次数越來越多,似乎想抓紧每分每秒陪着她。那时他在念研究生,学的是企业管理,大家都说他是为了以后把恒遇汽修厂发展成小型公司,但吴若初很清楚,根本不是那样。</p>
当她第一次听说他选了这个专业的时候,便被一种细渗的惊慌攫住,开始正视他们之间的时日或许真的所剩不多,她知道梁忠文逃往国外后,一直在岳父的袁氏企业就任要职,如果魏荣光打算潜去他身边,挣一个好职位,就必定要先为自己充电,这个专业正是魏婆慎思过后替他决定的。</p>
在吴若初三年如一日的尽心照料之下,魏婆的身体状况渐趋稳定,对吴若初的接受度也大有改观,眼看这姑娘并沒有什么破坏魏荣光报仇计划的意思,魏婆自是一天天地放下了心,有时去水果市场闲逛也会记得捎两斤她爱吃的桔子回來。</p>
有一回吴若初痛经严重到下不來床,魏荣光在旁边干瞪眼沒主意,唯独魏婆火急火燎地在灶台上忙活了一阵,将一碗散发着怪味的红糖水端到她面前,说是刚嫁人时从婆家学來的配方,以前也煮给魏念萍喝过。</p>
吴若初捏着鼻子咕嘟咕嘟灌了下去,又躺了一会儿,身上很快就轻松下來。</p>
每天清晨,吴若初都会给魏婆梳理那头沧桑的银发,替鬓边松散的发丝别上黑卡子,魏婆伸出树皮般枯皱的手,拍了拍吴若初的手背,“若初啊,我这么个老太婆,半只脚都踩在棺材里了,在你这儿倒也享了点清福。”</p>
“外婆,这都是我应该做的。”吴若初眼神明澈。</p>
“你常常让我想起小荣他妈妈,她虽然性子沒你这么有活气,可也是个死心塌地的主儿……”魏婆眼翳微动,“不过人啊,不能一条道走到黑……”</p>
吴若初有些不明白,魏婆这句话究竟是不是在劝她为自己早作打算。</p>
可她向來不是个会打小算盘的人。</p>
魏荣光考上研究生后,花在汽修厂的时间有意识地减少了很多,厂里的弟兄们都心知他学习刻苦,自然不会跟他计较,但吴若初心里有数,等到他决定动身去寻仇的时候,一定会将整个厂子关掉,他的那些兄弟,连同她,都将被他掩埋于过往之中,而他往后的路,艰险重重,无法预知……</p>
每当想到这里,吴若初就感觉心上的某个位置悄悄地萎靡了下去,虽然她仍旧怀着乐以忘忧的信仰与他共度每一天,却觉得胸口像是一块吸饱了水的海绵,只消轻吸一口气,就呛出一朵朵泪花。</p>
这些泪花在眼前盛放,将枕边的他映得更加令人着魔。一面雕花的镜子放在床头柜上,是吴若初几年前从家乡庙会上某个算命的神婆那里淘來的,买下它,可以解一个咒,让她和爱人终成眷属。</p>
她时常从这面镜子里望着他,他有着山脊一般峻峭的面容,深如寒潭的眼睛,嘴角的那抹笑意是为她而生的。她双唇几度开合,却无法诉之于口,其实她多么想对他说一句,留下來,为了我留下來……可她知道,那由不得他。</p>
三年了,朝朝暮暮,他们像约定好了一般对复仇之事闭口不谈,他沒有说过要走,她也沒有挽留过他,只是冷静地沉迷着,恐慌着,妄想着。</p>
“荣光,卖这面镜子给我的人说,它的寓意是,心如明镜相照,破镜亦会重圆……它保佑我们,就算有天分开了,最后还是会走到一起,你信不信?”吴若初像起誓一般按住胸口的玉坠。</p>
魏荣光不说话,很不解风情地直盯着镜中她的影像。</p>
“你哑巴了?你在想什么?”吴若初使劲捶了两下他的背。</p>
“嘘,别吵。”魏荣光依然从镜中看她,仿佛那是另一个平行宇宙,“我在想,你白头发的样子一定很美。”</p>
她也希望自己白发苍苍时还能从这面镜子里看见他,所有人都以为她和魏荣光将來会结婚,就连当初那些不看好他们的人,观望着他们如今的恩爱,也不能不放下成见,相信他们确实可以修成正果。</p>
岳皑也说吴若初爱对了人,魏荣光比起卢凯那王八蛋來不知好了多少倍,等到吴若初结婚的时候,必须让她去当伴娘,据说当完伴娘就会有好运,说不定沾沾吴若初的喜气,岳皑就可以在卢凯那里得到婚姻的保障,成为他至高无上的妻子,任多少女人來了又去,她的宝座依然经得起山摇地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