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旁边跪着一位妙龄少女。镂花锦衣,头绾花冠,云鬓里插着玉簪,微露腾云图。由于低着头,额前碎发自然垂下,旁人看不清样貌。她双手交叠,含着肩膀一动不动,颇有点委屈的样子。
心里默念完,楚安看了一眼母亲,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她虽好静,却也不想一直跪在这里。而且,旁边还有几个贵妇人,一边祈祷,一边偷瞄她。
不想被关注,她小心翼翼地提起裙摆从侧门溜了。
今日十五,寺内人头攒动。楚安避开人群,寻了个门角处,随意一委,闭目养神。她不是性子淡,只是不愿,也不敢凑热闹。
楚母祈祷完毕,见身边没有楚安,急忙出门,招呼随行的侍女去找。趁大家没走远,又急忙补了一句,不要去人多的地方,找找旮旯角落什么的。
正巧此时,定安大师路过此处,了解事情原委,将楚母指引到殿门后。
楚安已经睡着了,额前碎发分向两边,露出标准的鹅蛋脸,长长的睫毛贴在下眼睑,面色红润,嘴角微翘,恬静可人。
楚母长舒了一口气,丫鬟菊香急忙上前轻触小姐。
“小姐,小姐醒醒,我是菊香。”
楚安被推醒,揉了揉眼睛,乌黑锃亮的大眼睛,任谁看了都忘不了。她见五六个人围着自己,眼神惊慌,身子更是不由自主地往后缩了缩。
楚母急忙让下人散开,亲自扶起女儿,“胆子小,还要溜走,可急死母亲了。”
楚安搂住母亲的手臂,半个身子藏在她身后,还不忘偷瞧着众人。
楚母拍着她的手背儿,安慰道:“没事,这是定心大师,你上次不是见过了。”
楚安匆匆瞥了一眼,重重地点了几下头,搂着母亲的手臂却丝毫没有动摇。
楚母略显歉意,向定心大师解释道:“对不住,这孩子胆子太小。”
定心慈眉微展,含笑道:“我佛慈悲,并非小施主胆小,是这世道险恶。不过,只要小施主能永保纯真之心,自有护佑之人。”
楚安眼珠一转,俏声问道:“可是若落晨煜?”
定心微楞,急忙双手合十,口中念着阿弥陀佛。
楚母无奈,自从夫君给若落府送了拜亲帖,她便天天惦记着。可大半年过去了,人家还没有给答复。想必是帖子太多,人家要挑一挑。唉…以自家姑娘的情况,这亲事恐怕要黄。
楚安今年十六岁,已经到了成亲的年纪。按照大魏的习俗,王孙贵族子女十六岁还没定亲的便要受皇室统一安排。大魏刚刚定都,根基不稳,多半贵族子女都为国和亲远嫁。
他们老夫妻就这么一个女儿,自是心肝宝贝。她也知道楚茗之和若落家族的过往纠葛,但这孩子生性胆小懦弱,怎敢外嫁。所以,当楚茗之提出与若落家族联姻时,她想都没想便一口答应了。来这里祈祷,一是希望楚安能一生顺遂,二是希望她能嫁得如意郎君。
“让大师见笑了,唉…”楚母对楚安舍不得嗔怪,只能自己叹气。
临走时,楚母让楚安抽一支签。
楚安想抽,却又收回手,眨巴着黝黑的大眼睛,向定心大师小心翼翼地问道:“若...若是命不好,能改吗?”
定心大师摇头,“人之命,天注定,不可逆天而行。”
“那我不抽了。”楚安抿着粉唇,把头靠近楚母的肩膀,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道:“若是命不好,知道了岂不心烦。”
楚母皱眉,楚安的性格也是楚母担心她的原因。十岁之前,明明活泼灵动,对什么都好奇。不知怎地,十岁之后胆子越来越小,怕见生人,怕与人说话,怕听声响。即便是认识的人,多了也不行。
“知道了,也总能堤防着一些。”楚母语重心长的道:“你这样,母亲着实担心着。”
“可是...大师说了,改不了命,堤防又有何用。”楚安说话声音越来越小,小到楚母也是勉强听清楚。
不过这弱如蚊声的感慨,定心大师却听清了。他微微一笑,“既是如此,又并非全部如此。人的命运也会随着施主的行为而改变,多行善事,总是会有好报的。”
楚安没想到他能听到,手脚顿时慌乱起来,连大气都不敢出。
“大师,我记住了,多做好事增加功德。”楚母夹紧楚安的手臂,尽量给她安全感,然后微微向大师行礼,“那我们告辞了。”
回来的路上,楚安像只小鹿,趴在楚母的腿上,半阖着眼睛,似梦非梦。街上人员密集,熙熙攘攘的,楚母怕惊到她。一只手抚上她的耳朵,另一只手拍着她的后背,口中轻哼歌谣。
这次上香本不想带她,可转念一想,孩子已经十六岁了,总不能像小时候那样天天护着,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
她最近有些耳闻,藤宰辅重病三年的孙女忽然转好,也想与若落府联姻。藤家与若落府的善缘是他们楚家无论如何也比不了的。所以,这次求好姻缘,当事人来了显得虔诚,也许会有奇迹发生。
她也希望护佑楚安的人是若落晨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