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平京,西茗庄。
富贵园内,一处观景四季亭中,一坐一站两个人。
正襟端坐在茶案前的是一位白发老者,身穿鸦青色长衫,上身颀长,腰板笔直,面色红润。即便已过古稀之年,仍能看出年轻时神俊英拔之姿。
老者身旁是一位穿着朴素的煮茶工,正在熟练地做着繁琐的煮茶工序。
不一会儿,一位少年推着木轮车进入四季亭的视线之内。
轮椅上是一张饱经风霜的脸,虽然两眼深陷,但深邃明亮,炯炯有神。老者头发花白,梳得很整齐,一身略有褪色的赭色锦袍,英武之气丝毫不减。
两个身份不凡的老头…喝茶!
坐着的老者在见到人影的一瞬间,目光流露出喜色,嘴角皱纹扩了扩,“仲茗,好久不见啊。”
杨业,字仲茗。若落晨煜的二叔,族内名为若落業,在大魏立国时,若落族被御赐“杨”字姓氏。自此改名为杨业。
他曾是飞鹰骑统领,因一次作战失误,被敌人生擒,敲碎膝盖骨,废了内力,再无缘沙场,只好撑着若洛府,替若落晨煜守一个家。
木轮车行到台阶处的时候,少年双臂紧绷,鼓起与他身形极不匹配的肌肉,把车抬上台阶。
杨业双眸浅色,“藤老,本该仲茗去拜访您,奈何这么多年腿脚不便,也不想出去丢人现眼,真是惭愧至极啊。”
藤袁青含笑道:“这是哪的话,您的腿是为大魏伤的,谁敢说三道四。再说了,晨煜马上就要回来了,他可是北境战神,谁敢造次。”
“哎,若落家族不比当年,战功再多也无济于事,这您老不是比谁都清楚。”
两个老人交换神色,心照不宣。
茶工把煮好的茶给两位大人倒上,香气四溢。
藤袁青蹙了一下眉头,伸手做邀请,“哎,先品一品这秋茶。”
杨业接下话茬,“秋天降水少,果然香气更浓,如今已经是新朝了,是不该总提一些老黄历。”
“是吗?”藤袁青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眉头不但没有舒展反而更加拧巴,“这大魏可并没有看起来的那么风平浪静。”
杨业知道他话里有话,大魏皇权之争,族内之争,外戚之争,天天争来争去,也不知道哪天是个头。
现如今贺赖一族独大,其他家族敢怒不敢言,勉强维持着表面上的和气。这也给族外的官员一个豁口,像藤袁青这样的非族官已在搅弄风云,希望能还政于陛下,还政于天下。
他也抿了一小口,感受完秋茶的香浓后,知道躲不过去,便直言道:“藤老,今日相约,您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吧?”
藤袁青放下茶杯,“明人不说暗话,你知道我这一辈子没少得罪人,儿子女儿都没了。只有一个小孙女,那是我的命根子。”
杨业急忙道:“我听圣医堂的人说,雯堤的身体已经无碍,藤老大可放心。”
藤袁青摇头道:“可是这一病,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总说自己不属于这里,还三天两头的闹自杀,说死了就能回到她的世界去,也不知道她口中的世道是什么?”
“怎么会这样,我听说雯堤只是昏睡了太久,不太适应而已。”
“哎,我也只能这么安慰自己。不过,最近还算消停,不再说那些胡话。可我一想,我都这么大岁数了,还能陪伴她几年?总得有个人替我继续照顾她才行。”
杨业已然明白,藤老也是奔着晨煜来的,“藤老的意思,仲茗明白了。不过,您老也知道,煜儿是若落族长,即便是我,也不能替他做主。”
藤袁青急忙道:“这我当然明白,不过晨煜是个孝顺的孩子,若是您相劝,他是不会反对的。”
杨业笑了笑,“藤老,咱不能利用孩子孝心让他做不想做的事啊。若是两个孩子有缘分,自然能走到一起。”
藤袁青脸色有些不悦,“你不想得罪族长,这我能理解。但晨煜要是有心,定然会记得当初我为他父亲做的事。”
杨业收住笑意,严肃且诚恳的道:“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煜儿也是受累的孩子。都是我们做长辈的无能,怎能让孩子替我们还债。藤老,我当然希望他能有雯堤这样贤惠的妻子。但是定亲之事,仲茗真的无能为力。不过,仲茗能答应您,不管两个孩子能不能走到一起,煜儿都会关照雯堤的。”
藤袁青抿了一口茶,这要是换了别人,他必然甩袖离去。但杨业的性子与人品他是知道的,不会说一些风凉话。
“好了,那就一切随缘吧。”藤袁青哀叹道:“唉,不过我还有一事...想问一问仲茗。”
“藤老请说。”
“不知,皇太后还政之事,仲茗如何看?”
杨业的眼神微变,自太祖皇帝仙去后,大魏权利一直掌握在皇太后手中。她先后扶持了两任皇帝,都是在有些政绩的时候出了意外。这里面的问题谁都能看出来,皇太后不想放权,连太祖的亲儿子都敢下毒手,天下已经没有什么是她害怕的了。
就算是现在的皇帝,也被她一手捧大的贺赖一族制约着。这也是三年光景贺赖一族权倾朝野根本原因。
现在已经不是几位臣子在殿前自刎就能逼宫的了。小皇帝想要实权没有错,但他心高气傲,资历不足,胆量又实不可夸,这条路难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