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鼠醒来,罗青去没有做个女儿态,问东问西,而是毫不留情地一个板栗敲打在灰鼠脑门上,澹澹道:
“发生了何事,怎么忽然陷入了沉睡之中。”
降神消耗甚大,灰鼠体内胎种的祀力被压榨得空空荡荡,恨不得体内边边角角都‘扫除’干净。
灰鼠爬在黑令幡上,无精打采,听到罗青问话,精神一震,添油加醋夸大自己,言说回煞镇上的事儿。
良久,罗青听罢,回过味儿来。
回煞镇祭拜灰鼠,而灰鼠确实降神于神像之中,了解始末后,灰鼠夸赞了一番芙蓉老,确定下它与罗青的关系——罗青乃其卷徒的事实,并且言说他与罗青出镇修行,暂且让芙蓉老与罗青信任的向玉树、陆达同掌回煞镇,各司其职。
向玉树明明是个半大孩子,但其肯动脑筋,为人做事颇有章法手段,陆达与芙蓉老二人对他颇为认可,不敢轻视。
灰鼠是个脑子不笨的,人前显圣的把戏手到擒来。
罗青受到了祭拜,但并未有来自灰鼠的祀力涌来,恐怕关键还在于罗青并非灰鼠的出马香童,而且配祀神像没能进行‘凝神’。
而真正被黔首所祭拜的祀神灰鼠,则又与卷徒的情况有所不同。
灰鼠受到镇民祭拜,所受之祠不是回煞,而是财。因为随着回煞伯离去,小镇上那似回煞伯布置的惊魂阵也宣告破碎,镇民已无需再求甚么回煞固魂了。
芙蓉老深谙其中的门门道道,知晓回煞镇百姓头顶上的回煞伯大人地位颇为稳固,于是在回煞伯离消失,镇上无卷徒的情况下,加点料,传了点事关回煞伯已身亡的消息。
接着与罗青亲信的向玉树接触,劝其说服掌握着镇兵,隐隐之间已是镇上大人物的陆达。
之后向玉树发挥了极大作用,说服陆达外,还出谋划策,结合自回煞伯逝去后小镇百姓再无人丢魂的事情,传些似是而非的消息,搞臭回煞伯。
一步步筹谋策划,才有灰鼠的祀神神像竖立。
罗青似笑非笑地看着灰鼠,“在回煞镇上,我成了鼠大爷的出马香童了?”
“演戏,都是演戏。”
鼠大仙‘腼腆’一笑。
罗青并未在意,转而问道:“难怪适才你身上陡然之间迸发出一股非祀力的气势,想来应当是成为祀神之后的香火之力了。
身上可曾有所感触?”
灰鼠点点头,揉了揉似妊娠三月的小肚子,“有一股气机凝聚于胎种里了。不过与祀力分隔开,一上一下,中间似有薄膜阻隔。”
胎种大小与经脉一般,同样看似极小,实则极大,而且人死种灭,从活人尸首之中,找不到此物。
更像是一个人臆想出来的事物一般。
罗青提醒道:“修行只准以那股祀力修行,莫要动用香火,香火当作祀力修行,虽然会很快提升修为,但底蕴会差许多。”
灰鼠指尖闪现出一股光芒,“那香火要之何用?”
罗青沉吟半响,“你可以尝试用香火来蕴养诡巧祀器,可以增其诡祀之力。”
当初回煞伯腰包里穷得连一件像样的诡巧祀器都拿不出给罗青,但几日后,便赐予了罗青一件‘玉覆面’,一件葫芦,便是他用香火开路,赋予诡祀之力的结果。
“不过眼下你初为祀神,香火有限,也没摸到门径,不急一时。”
言谈中,惊骇黑颅‘拉’着那根如绳的浓密黑烟返回,周遭的‘蛇蚊’统统被三颗黑颅吞下。
惊骇盆只是下品祠器,但罗青祀力涌灌入知物眼中,发现了此盆的不同寻常处,能用法子来提升其此盆涌出的三颗黑颅的实力。
其中涉及到血肉祭祀,让罗青想起了当初那条黄皮子尸首落入铜盆之中,被三颗脑袋撕咬着吞下。
惊骇盆三颗黑颅吞下的东西,其实并不是没有半点用,而是被惊骇盆隐藏在了铜盆之中,需要用祭法祀仪,来将其‘消化’,以此提高铜盆品秩。
关于那具体祀仪,罗青还在摸索之中。
他懂的诡祀法还浅,前身身份只是一名小小的普通镇民,上无家族传承下无名师指点,懂的诡法祀仪尚少。
即便是有知物眼,可诡祀法便如炼丹,只知素材,却手艺不精,如何能功成?
不过若弄明白惊骇盆的祭法,往后成长性不低的惊骇盆当是一不小助力。
将惊骇盆纳入荷囊,罗青提熘着灰鼠,出了那片再无危险的林子,再次踏上路。
灰鼠头上那个被‘蛇蚊’叮咬出来的脓包,仍然未消去,罗青拎着灰鼠时,顺手以祀力治愈。
灰鼠感受着头上那股温和祀力,舒缓地吐出一口气。
自家这主子单手拎着它脑袋,行走间晃动,看似不在意,这不,其实是为它疗伤呢。
一个时辰后,天幕之上乌云密布,风静树止,只觉得心湖之中压下一块巨石,镇着心湖不起涟漪,颇为压抑。
正值下午,本该是日光挥洒时,却乌云遮蔽,如大日西斜。
一个半时辰后,电闪雷鸣,狂风骤起,哗啦一声,大雨倾盆而至。
罗青抬眼望了望天,头上戴上斗笠,身上穿上蓑衣,独行于路上。
雨水一落,罗青觉肌肤处一寒。
仿佛不再是将入三伏的季节,而是已到一场秋雨一场寒的深秋一般。
罗青探出双手,掬来水。
雨水颇寒。
“暑寒水:六邪风火燥寒湿暑,淫风囊五邪,变化多端,可使暑节火降,可令寒时燥升。暑节下寒水,称暑寒水,寒时降暑雨,称寒暑雨,体弱者易生疾,身虚者易得病。
疫病之地,常下逆时之雨。
此水暑中藏寒,可作素材,多为疫病之用、杏林之用。”
罗青拿出一个空水囊,取出淮夷玑斗,尔后操纵着周遭雨幕凝结成线,丝丝缕缕地往水囊之中流淌,直至水囊装满,才塞上塞子。
素材不可轻易错过。
能够御水的淮夷玑斗并未被罗青拿出,这水虽寒,但也就欺负欺负寻常百姓,对他而言,算不得什么。
行走路上,拿着淮夷玑斗,与小儿持金过闹市何异。
灰鼠探出脑袋,望了望斗笠上垂下的水帘幕,缩了缩身子,安详地躺进罗青怀中。
大珠小珠泼洒,耳听玉盘金磬,最宜呼呼大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