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萝不答,叫厨役捧了汤盆,亲自掀开盖子,盛了一碗,端到了皇上跟前。皇上低头一看,原来是一碗汤,只是汤里飘了一些黑色的东西,似乎还有鱼翅。
“鱼翅汤?那这黑色的是什么东西,看上去甚是倒人胃口。”皇上有些嫌恶地皱眉瘪嘴。
珍萝扑哧一声笑了说:“皇上,那可不是鱼翅,就是粉丝。至于黑色的东西,叫酸菜,您没见过。这道酸菜粉丝汤,酸爽可口,是开胃佳品,看着卖相不怎么样,可是味道不错。”
皇上鼻子里重重一哼,别开脸说:“什么上不得台面的东西都拿给朕吃吗?”
“什么上得台面的人都不过是吃五谷杂粮。这红薯制成的粉丝,萝卜缨腌制的酸菜,皇上若是不敢尝试,那臣妾就收走了。”
她这副你爱吃不吃的样子反倒激起了皇上心中的一股气,他劈手就夺下了汤,仰头喝了个干净。珍萝立刻又盛了一碗,他回味了半天,只觉得腹中空空,把第二碗也喝了下去。
这时,珍萝叫人送上了刚刚从烤羊身上割下的羊腿肉,这羊肉烤的柴而不老,外焦里嫩,入口化渣,皇上一发不可收拾,吃掉了一整条羊腿,外加一小半羊排。其他嫔妃也跟着享了一顿口福,个个赞不绝口。
最后,皇上指着那碗汤说:“叫朕胃口大开的功臣就是它了,很好。明日朕还想用,就劳烦慧妍常在了。到时候朕会派人告诉你送到哪里。”
这时,霓霞宫某个贵人撒着骄问:“皇上既然喜欢,怎么不干脆再到霓霞宫来嘛。”
“多嘴。”
两个字摔在那贵人脸上,当即就被太监给拖了下去,所有想趁机搞点儿幺蛾子吸引皇上主意的女人都歇菜了。
皇上走了以后,珍萝再度钻进了小厨房,几乎忙了一个晚上。如果皇上知道,一定会奇怪,为他做一碗酸菜粉丝汤,珍萝怎么会舍得这么费心费力?
次日,冬天的第一场雪纷纷扬扬地落了下来,还不足以让大地裹上银白的棉被,但也为皇宫再度增添了寒意。冬天的的确确是到了。
昌和宫栽植的柳树早已只剩下枯黄的枝条,尴尬地站在庭院里,显得空旷的宫室更加颓败。真贵妃披着厚实的狐裘披风,将一张小脸尽可能地掩藏在风毛之中。她细细抚摸着狐裘的每一寸,喃喃自语:“这是去年初雪时送来的狐裘,上好的狐裘,但到底是去年的……”
这时,走廊外面响起了唰唰的扫地声,真贵妃看见的却是柳莺,正拿着笤帚和簸箕,细细扫着地上掉落的柳条。
“柳莺,怎的是你在做这些事情?粗使的小太监呢?”
柳莺抬头对她笑道:“小太监粗手粗脚的肯定要弄坏这些柳条,还是奴婢亲自来做比较稳妥。奴婢是想,将这些掉落的柳条收集起来,编成香囊坠子什么的,也不枉娘娘经年对它们的悉心爱护。”
真贵妃却说:“残花败柳,留着有什么用?柳郎已经死了多年,不可能活过来,再说,他就是活过来,也绝对不会成为本宫的柳郎。把那些柳树,都砍了吧。”
柳莺吓得丢下了手里的笤帚,惊恐地喊着传太医,真贵妃捧着额头无奈苦笑。她为情所病的时候,别人都习以为常了,如今她挣扎着出来,别人反以为她有病。宏宏来血。
“本宫小憩片刻,希望睁开眼的时候,再看不见这些柳树。”
柳莺抽泣起来:“娘娘,您又睡啊?”
“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睡着了,心就不痛了。”
“娘娘!”许多时日了,这冷宫一般的昌和宫简直能把人逼疯,柳莺再也忍不住,大声喊了出来,“不是奴婢愿意做洒扫的粗活儿,而是偌大一个昌和宫,除了奴婢以外再无其他宫人!娘娘若再不振作,只怕不久连一碗热汤都喝不上了!”
“你想让本宫怎么办?像其他人一样去献媚吗?”
“娘娘,您若一心求死,可以就此长眠不起,但您若还想活下去,就必须倚仗皇上的恩宠啊!”
“可是……他不会再来昌和宫了。”
寂寥的昌和宫凝滞了一瞬,突然间,一道嘹亮尖锐的嗓音划破了空气。“皇上驾到——”
真贵妃猛然从暖炕上撑起身子,从窗口遥遥望去,惊喜自心底喷薄而出,又为来者的面容而重新坠入深渊。
“臣妾参见皇上。”
“真贵妃快请起,多日不见,身子可有大好?”和煦的暖阳从项朝颜脸上流露而出,融化了整个昌和宫的冰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