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与第一次所见相同,灯光昏暗,除了机器轰鸣,再无其他声响。
一个身穿背心裤衩的男人立在门口,双手插在腰间,个头只及沈忘的颈部,但块头却不小,站在那横着将门口堵死了。
对方打量沈忘时,他也在上下打量对方。
浑身黝黑,个头约莫一米七,生着扁平方脸,小眼睛,塌鼻子。或许较于内陆,海上风雨吹刮得更为猛烈,皮肤上满是褶子,两鬓斑白,但眼神锐利,不像老人,以至于看不出具体年纪。这张平凡的脸上,有一道有故事的疤,这道疤贯穿下庭,笔直竖在鼻尖和下巴中间,切过人中和唇峰,如同一只僵直的蜈蚣趴在上面。一开口说话,便从中间裂开。有几分吓人。
“听说你是首都大学毕业。”男人说着一口语调怪异的邶风国话,像弹奏的曲子因为失误忽然在中间降了调。
“听谁说?”沈忘困得有些迷糊,他将身体重量压在左侧,半靠在门框上
“船务中间人。”男人的眼神从沈忘肩膀游弋到他的双腿,“做个交易。”
那是一种刀子般的眼神,好似在衡量从鱼的哪个部位下刀,好把整张鱼皮剥下来。一下让沈忘从困顿中挣脱过来。他眉头一蹙,眼皮一敛,如临大敌,“你以什么身份提出交易。”
“船长。够格吗?”男人伸出右手以示友好。因极少展现这种姿态,动作略显僵硬。
这只手粗糙黝黑,指节粗大,遍布伤口愈合后的白色疤痕。饶是没有亲身经历过混乱生活的沈忘,也能明确地意识到,这只手隐隐透出的血腥气。鬼才会握上去。
“什么交易?”
“你教一个人初高中的知识,我给你提供船上任何你想要的东西,除了女人。”船长收回右手,插入裤兜,黝黑脸上全无半分不满。
“船上的任何东西?”越过船长头顶,沈忘看着后方昏暗角落。他搞不懂现在是什么情况,但他确实有想要的东西。
“对。”
“我要航海图。”沈忘说。
船长倨傲表情僵在扁平大方脸上,像突然被从天而降的平底锅砸中,“你要这个做什么。”
“自然有我的用途。”
“你觉得你的价值能抵得上航海图?”
“不是我觉得,而是你觉得。”沈忘伸出手臂,将手掌轻轻搭在右侧门把手上,垂眸看了一眼男人站定在门口的双脚,那双脚也异常的宽大,好似鸭掌,足以令主人在动荡的船只上稳如平地,“交易讲究价值对等,但这个价值,由人定。对吗,船长?”
他们对峙了整整两分钟。
男人忽得对这个胆大包天向他索要航海图的青年,露出一个轻笑,唇上的疤痕朝着一侧歪扭,显得格外狰狞。他从唇间挤出一句话,每一次字仿佛都在液压机上压过,“你小子够胆!我可以答应你,但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
“航海图上的所有内容,不能外泄。”
“这个我不能保证。”
船长皱起眉。
“比如我教的人。”
“他无所谓。”
“成交。”
沈忘注视着男人渐渐消失在昏暗中,方才合上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