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火熔岩灯昏黄的光线映照着窗棂外徐徐飘落的雪。
榻上女子喘息难遏的咳声压抑着一声声透出来。
花雨石坐在榻边,见她醒了,伸手慢慢将端木孑仙掺扶起身,倚靠在木榻横栏上。“师妹,你可醒了~~~”
脑中一片嗡鸣轻响,仍余阵阵黑芒。端木孑仙听见她的声音便垂了首,含目而坐,眉眼间的神情倦乏无力,又带几许清寒。“师姐是应萧儿之请,回来归云谷中?”
花雨石勾起唇角微微一笑,道:“是了~你那小徒弟传书与我,言你病重,我忧心以极,自然不远千里急急赶来~”
端木静了少许,久咳方止,语声微微颤然:“……萧儿许了你什么?”
花雨石笑意更深,嗔声道:“师妹这样说,可真伤师姐的心呢~难道我就不能有一次,真想来救你?”
榻上白衣人胸口微微起伏,气息不稳,只又问了一遍:“萧儿……许了你什么?”
花雨石便伸出一指抚上了白衣人的唇:“只要可以救你,他什么都肯许。”
如愿见到榻上之人怔愣住,花雨石贴近端木身侧道:“包括杀人放火,大逆不道……背德丧伦。”
话音刚落,便见白衣人胸口起伏更甚,端木孑仙抑声道:“我沉疴难起,不久人世……非一日一寒一毒所致,已是疾不可为,药石无医……你莫要再骗他了。”
花雨石轻笑出声:“不骗,我怎么知道原来徒儿可以为师父做到这一步?怎么知道云萧师侄可以为师妹你,做到这一步呢?”彩衣之人忽然靠近,附耳与她道:“我的傻师妹,你是不是该看清了?”
端木转首与她,神情正色,微带茫然。“看清何许。”
花雨石忍不住叹息:“你看透世间纷扰、人世浮沉,却一直看不懂男欢女爱、鱼水深情……这双盲眼看似没有阻碍你去看天下事,却一直教你忽略了身边人的私欲情心。”花雨石望着她笑言道:“你知道你的小徒弟对你有别的心思么?”
端木一滞。
许久……垂首间神色漠然了几分。
语声仍缓,平静而微微冷然。“萧儿是我的弟子,他心性如何,端木心中自有定论。无须师姐妄言。”
花雨石更加贴近她道:“我知你不信,等到他为你杀人烧骨,端来用童子骨灰熬成的药,你再想一想我的话,也不迟~”
“……你说什么?”
“我与他二人说,你需以童身之人的骨灰入药沐身以盖体内渡身蛊的死气,我方能救治。绿叶师侄言你必不能容,便未应……可云萧师侄,似乎是能救你,旁人的性命也是再所不惜、无足轻重的……这可真是个‘孝顺至极’的‘好弟子’啊~”花雨石轻抚白衣之人的脸颊,柔声道:“真叫师姐羡慕呢~”
端木孑仙面色如雪,空茫的目中瀚海浮沉,不觉间气息越加不稳。
“你心下可是觉得~他不会这么做呢?”
恍然间忆起一人一言,依稀如昨,声声在耳。
……
“你笃近举远、一视同仁,好比圣人!我等自是没有你清云宗主大爱天下的胸怀!在我等眼中,人便是有三六九等!分亲疏远近、能舍与不能舍!有的人死我乐见其成,有的人哪怕挫骨扬灰本公子眼也不眨!”
……
猝然间双目已阖,端木孑仙语声微微颤然:“人命皆重……不可生轻重易取之心……”顿一瞬,端木孑仙一字字道:“萧儿心性,虽有决绝之象,却仍见温柔沉静之质……难如师姐所言之漠视人命,无故伤人……”
花雨石忍不住勾唇莞尔,盈盈笑望于她:“呵~师妹如此确信,那我便拭目以待了~”
端木孑仙慢慢阖目入定,眉目皆沉,不应她。
……
不觉间日暮夕沉。
风雪萦萦,叶绿叶追寻云萧未归,花雨石转身欲往厨间自行找些吃食,行出之际,远远望见一袭青衣人当院而立,青衣如竹,风雪萦发。
他不知何时已回,手中端着什么,正面向饮竹居呆立静滞着。
一只白瓷小碗于他掌中汩汩冒着热气。
神色如痴,此景如画。
花雨石看着便一笑。
青衣之人这才似醒神过来,再滞一瞬,端紧手中小碗向着饮竹居步步行来。
两人错身之际,彩衣之人看清他手中小碗,白稠的一碗热粥里混杂着灰蒙蒙的细粉,悉心地调匀在汤粥里,料想味道应是极淡的。
花雨石立身饮竹居前,微微笑着看青衣之人推门入内。这才会意过来,少年人方才的情形竟似在害怕。
花雨石顿觉心情极好,倚身门外,笑意越来越深,笑出浅浅一层水雾的眸子望着长廊外旋转飘飞的雪花……只觉一梦浮生,从来孤清,心头竟惘。
青衣人阖起饮竹居的门将风雪拒于门外,径直走向屏风后的木榻。
端着手中小碗立身屏风一侧,望见榻上倚身之人,神情立时一安,眸光便柔。“师父,您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