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儿那些脚步声复又消失,玄玉看了一眼,已经可见十数个黑影正在林间近处转悠,心中不绝打起鼓来,万一这蠢甘猜错了怎么办,自己会不会一刀被摸了脖子?
可是现下也毫无办法,于是壮起胆子,走到距离林子近一点的地方,借着明亮的油灯,将那两件血衣展开,故意给林子里的人看清楚那斑斑血迹。然后将两件衣服点燃。回到琴边坐下,朗声妖言道:“林间的客人,小女子草庐空寂,既然来了何不出来相伴?”媚眼如丝,伴着言语,斜掠着眼神朝林间看了看,只一眼,甘遂就道:“要论这男作女装,搔首弄姿的本事,这玄玉比穆莲神似多了,穆莲一开口,就会让人察觉是个男子,而玄玉的面相虽然不及穆莲,但是这拟女子之态,可是能抓住神髓。”
只听那林中突然传出一阵男声:“姑娘可见有人经过。”
“这位公子,小女父母早亡,于这深山之中一人居住。既然夜已经深沉,不知公子可要留住于此。”
“谢姑娘好意,只是我等有要事在身,况且刚见姑娘是否是燃烧了两件衣物,其中一件和我们的一位朋友所穿非常类似。”
“衣物?什么衣物?恐怕夜幕深沉公子看得并不真切,奴家刚才所烧,只是今晚所食的两只羔羊的羊皮而已。”说罢玄玉低眉启唇,湿舌蜿蜒的舔了舔自己的嘴角,故意借着灯光用手抹了抹嘴边那一缕血迹。
那林中问话之人良久不言。
“公子们真的不进来喝酒小憩吗?”说着玄玉将手抬起,只见屋后房门吱嘎启开,黑咕隆咚的门里,飞出一只酒碗,准确无比的落到了玄玉的手中,就似自己寻来一般。
“公子们是不是怀疑,为何一个妙龄女子,会独居在这深山之中,夜半不眠,又以琴声相邀?只是这羔羊美味,小女子不愿独食。见几位公子脚步匆匆,却腹内漂浮,想是肚内浊物已经全数排尽,正好…哦不,正好小女子也饿了,可否分而食之?”玄玉口中的语气仍旧魅惑,只是多了几分阴鸷。
“其实小女子的茅屋很安全,深山中有一种族,最会故布疑阵,若是公子们不愿进来,一定要当心啊,这树林,进的来可是没那么好出去。要来是自己选的,要走,可不一定由得住自己呢。”玄玉说着媚态万千地浅酌了一口酒,酒中隐隐带着商陆的味道,兴许是俞言直接把给商陆擦身降温的那碗酒掷出来了。
“你少在这跟我装神弄鬼的。”只听嗖嗖几声,甘遂熟悉那声音是飞针。心中一惊,没想到还有这层,看来三儿这下完了,屋里的人也完了。
玄玉也是心中一吓,可是谁知那飞针却打斜了,齐齐的顶在了距离屋子最近的一颗阵树上,力道之大,震落了好些树叶。本以为自己是完了,看到这才低头大松了一口气。
甘遂惊讶的看着俞言,只听俞言小声说:“阵内所见俱非真,所以他们在阵中看见的玄玉的位置,其实玄玉并不在那儿,打偏是肯定的。”
玄玉低头平静了一会儿,料想阵中的人肯定被这变化惊到了,忽然间,只听四周嗖嗖传来阵阵暗器声,什么银针,金角,铁蒺藜,一股脑飞了许多出来,却全全打在了树上。
玄玉内心惧怕的好久也没说话,只能怔怔的坐在那儿,任由那些暗器飞来飞去。
等那些暗器停止,玄玉看了看窗边,黑暗中,一个影子给他做了个继续的手势,他调整好呼吸,端着起伏不定的心跳,站了起来,看向那林子。
“公子们为何要这样,莫非是害怕小女子?可是你们伤不了我分好,反而让我更饿了。谁最着急呢,就从谁开始吧。哈哈哈哈哈哈…”玄玉卯足了劲笑的诡谲,看向了最开始发射银针的那个方向。
树林里的杀手们此时一定是慌了心神,夜半狐歌,妙龄孤女,独居深山,走不出的丛林,打不中的暗器,莫非真是深山有狐。如此狞笑顿显阴森恐怖。
玄玉只听一声呼喊:“快跑!”阵阵急促的脚步声向入口跑去。
他假意朝林子中走去说到:“公子们何苦走的这么急,奴家追不上,只能派奴家的姊妹兄弟跟随了。”
什么?那些杀手想到。此时只见房门大开,里面嗖嗖飞出许多黑影——是俞言和苏妄言齐齐投掷着屋内地上的碎石,打在林间草丛,如同鬼狐出洞。那些黑影以为草丛中有妖狐跟随,更是飞也似的没魂逃窜了。
“等等我,别跑呀!不要顺着桃树走啊,奴家追不上了。”玄玉故意大声冲着林子里叫到。
过了大约一刻钟的时间,确认树林里再也没有黑影了,玄玉才端着油灯背着琴,回到屋里。
刚关上门,就听甘遂笑着说:“三儿,你这狐仙真是骨子里偷出来的。”
“我看我以后绝对不再洒这种狗血了,差点没吓死我。那些暗器飞来飞去。以后这种粉墨登场的事你自己去!”
“放心吧,俞言先生这大阵神着呢,他们看你的位置实际不是你的位置。”甘遂说到。
“其实你一开始根本不知道他们会打暗器,更别说他们的暗器会打不中我。你就是送我出去卖的。”玄玉生气的说到。
“啊——小爷困了,明天一早就得去宫里送药救娘子,先不说了啊!”说着甘遂就要转移话题,苏妄言顿时觉得眼前这个老粗急智中不乏可爱,满嘴胡言乱语性格确实沉稳可靠,只是他口中所说娘子,不知是真的已经婚配了吗?如此豁出命来相救,想必是十分恩爱吧。
于是莞尔一笑瞬间消失,不知为何却有几分怅然。
“好好好,你还想睡觉,就算是看葶苈的份上,你也只能爬在桌子上。”
“咱们是老朋友不咯!”甘遂满脸委屈。
“你还想怎么样,姑娘是一定要睡里屋的,商陆肯定要单独睡床,我都只能打地铺,俞言师傅也得委屈,给你个桌子不错了。爱睡不睡,不睡看你明天怎么有精神见葶苈。”玄玉这说话阴阳怪气起来就如连珠炮般噼里啪啦。
“对啊,明天娘子见我满身伤,满眼的乌青,定然心疼,毒就好得慢了。万一闹性子说‘这是你用命换来的药,我舍不得喝’那我罪过可大了,不成不成,我得早点睡,你明儿得借我一声好衣服。”
“我的衣服你穿还不得撑破了?再说你就瞎想吧。葶苈知道他哥和你一起伤成这样,必定饶不了你。”
“我赔你一件好不咯,一件衣服真小气。再说商陆有你照顾还能有差?我看明天他暂时别跟我们回去,把他腰牌取下来就好。妄言跟我一起,想必他们还有好多要问的。”
听到这儿,妄言才知道,原来口口声声的娘子竟然是那个尊上要毒死的那个男子,心里一松,男子怎么可能会和男子成亲。却马上又心里一紧,自己怎么会想这个?
“好的。恩人说什么便是什么,我一定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们。希望能帮上忙。”妄言口中一句恩人,确是显露了一点难得的女子神态。
“看这样多好,成天打打杀杀的多危险,早点睡吧,明儿早我和俞言师傅叫你。”甘遂说到。
“恩。”苏妄言点了点头,去到了内屋,灭了灯睡下了,而外屋四个男子也因为过于劳累,很快便入睡了。
一夜好眠,第二天清晨,甘遂醒来时,见身边放着一间乳白色的袍子,是玄玉平时穿的样式,而其余三人已然是早早等在门口了。
“还说自己起来叫别人,结果还是自己起来的最晚。”玄玉嘲笑到。
“你是不知道昨晚在山洞有多险,我是累了嘛。”
“于是那呼噜声大的除了你谁也没睡着。”玄玉责怪道。
“诶——这个,我会打呼噜的?你肯定幻听了,是商陆吧?哈哈哈。”说着挠着后脑勺尬笑起来。
“你这人不要脸起来简直鬼都怕,这,腰牌拿好,快点启程吧,不知道葶苈等不等得了。另外你回去了想办法跟庞先生或者穆莲说一下商陆的伤势,叫他们别担心,他养好了就回去。”
“好好好,三大爷。”甘遂捂着耳朵说到。
看着甘遂吊儿郎当的样子,妄言只觉得这人十分可爱。说着,三人拜别了玄玉,出了林子朝山下去了。
一路上并不见那些杀手的踪迹,想是真的被吓走了。而到了拴马处,见到四匹马都在,甘遂摇了摇头,想是其余四人已经遭遇不测,朝着山拜了拜,三人三马,朝着未央宫的侧门驰去。
到了未央宫,已经是正午时分,只见侧门处,庞秋然已经在踱步等候了。
庞秋然见到甘遂有些惊讶:“怎么是你?”
甘遂从怀里掏出八角莲道:“不出先生所料中了埋伏,商陆受了伤,在草庐养着,这位是俞先生,苏妄言。路上再说罢。”说着拿出了商陆的腰牌。
“对,我们得快点回去,因为葶苈的处境仍然不安全。”然后庞秋然给侍卫传了皇帝的令牌,带着他们一起入了宫门。
“先生这么说,难道是白儿中毒很深?”俞言问到。
“并非单单如此,葶苈现在的处境,凶手还在身边,所以我怕出岔子,自请着守了一夜。”庞秋然言语间面色沉重。
“什么?还有人想害我娘子?”甘遂听到这,虽然是第一次入宫,按他的性子,怎么也是东看西瞧的,但是这一句,却让他没了兴致,急切切的跟着庞秋然的脚步到了太乐令,将八角莲和徐长卿一并交给太医丞后,那太医丞面露喜色,连声说有救了。
然后急切的进了门,终于是看到了躺在床上的葶苈,正在粗重的喘着气。
那一颗心,就这么揪了起来。如若说真的在这周围还有凶手,自己铁要跟他拼命。也不说不上为何,只是认定了这个人是自己的,不能由着别人害他。
他盯了一眼这屋里的人,除了几张熟面孔外,一个都不能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