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iv id="center_tip"><b>最新网址:</b>一问才知金禄纯死于乱刀之下,金铮与那匪头厮打追赶坠下山崖,家中带去的几个小厮也死了两个,伤了两个。金镇身上未有分文,只得先当了身上衣物,买了口薄皮棺材收殓了金禄纯,又将两个小厮用草席裹了,只等家中来人寻他。
金寿纯听了只晕死过去,金镇好一阵呼叫才缓过来。又问可见着那土匪相貌,金镇直说那一伙人黑纱掩面并未看清。另有一个小厮亦是未伤道致命之处,便向金寿纯道:“确实用黑布蒙着脸的,二少爷一路追上去与那头子厮打起来,一把撤了那人脸上的布,似是认得那人哩,暴叫着扑上去,两人连人带马都滚到山崖下面去了。”
“你可见了那人相貌?”金寿纯问
金镇却在一旁插话:“离得远着呢,哪能看得清?”
那小厮想了想,也点头:“离得远,也没看清晰,现在想来倒是个年轻的。”
金镇道:“你倒会卖弄,还用你说是个年轻的,难道老头子也能做响马不成。”
二爷只好到坠崖处四下找寻,只见了半匹枣红大马和已风干的血迹,不曾看见金铮尸首。附近山民只说,这一带常有熊瞎子出没,瞧那已剩下半匹的马,八成是熊瞎子来过了,那人怕是已经被吃得一干二净了。再有前日已有人来寻了一次,不知是不是那一伙人将尸首捡走了也未可知。二爷自然不死心,一路顺着崖底寻出百十里路去,也未见金铮尸首。
苦寻无果,再有大爷尸首尚未入土,金寿纯只得在当地找了阴阳先生,将大爷尸首运回岳城。
这等事就是出在世绅大户之家也是天塌地陷的祸事,更何况金家只是个商贾之家,消息传来阖家上下全都哭道一处。太爷金石开年事已高,怎能经得起这等噩耗,次日便病倒在床上。二奶奶只有金铮这么一个儿子,如今又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便不分白天黑夜,茶米不思,只在房中不是默默抹泪就是呆坐无语。
好在金镇回来了,虽是身上带伤却不曾危及性命,金镇媳妇便也放下一颗心,一面侍奉金石开一面劝慰二奶奶。
金钰面上虽强装无事,有心想劝劝娘和太爷,次日起床却是急火攻心,嗓子干哑,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幸而二爷强打精神,忙里忙外,一面操办丧事一面又着人往细碟崖打听。直忙了三日,整个人黑瘦下来,作坊上也停了工。
邻里间听闻金家出了这样的大事不免也来探慰,终日人来人往,二爷已是无心招待,只叫金镇金铉哥俩照应。金铉又是个怯场见不得人的,人前便只有金镇一人拖着伤腿忙活。这日木器铺子边上折扇店的白掌柜来金家,拜望了太爷才将金寿纯拉倒一旁说:“你可曾听人说,洪家死了人,在办丧事?”
金寿纯一愣,说:“洪兴辉没了?”
“不是!是他儿子洪萧死了!”白掌柜惋惜道,“这是什么世道?前几日还听说洪萧出门子办事,这么几日没见,人就没了。”不免叹息,又说些:“老天不开眼,尽收些年轻人去,不如叫了我们这等不中用的老头子去顶替他们才好。”
洪萧是洪兴辉的长子,次子洪苏今年才十三岁,是妾室庶出。洪萧是唯一嫡出长子,洪兴辉心如刀绞,扶柩而哭,肝肠寸断。一心只想将丧事办的体面些,不惜千两白银,出殡之日自洪家门前到城门楼子前皆是素车白马,黄纸漫天。
金家的丧事与洪家只差一天,金石开思子心且,亦是不惜倾其所有办了丧事。只金家上下只金寿纯一人支撑,纵是铁人也要磨亮了,待丧事一毕,金石开一口黑血喷出,便一病不起。
已是掌灯时分,正房里屋金石开拍打着炕沿大骂:“找!只要一天没找着就得给我找!”二爷差出去找人的几个伙计站在地上垂头回道:“都找遍了,绕着细碟崖找了好几圈,哪都没有,当地人都说许是被野兽叼了去,那山里的野兽……”
“放屁!”金石开忽得从炕上站起来,“就是让野兽叼了去也得把骨头给我找回来。”说罢老泪已然流了下来。
金镇也从炕沿上站起来,凑到金石开身边说:“老爷子您还病着呢,别动了气,再让他们找便是了,只是这么些人,一天在外的吃喝住行都要银子,好歹给人家支些?”
金石开抹了一把脸,方才已是竭力支撑,这会子只觉全身散架了一般,说:“镇儿,你去柜上支些银子去,不管死活,也要找到。”
金镇站着未动,为难道:“可如今我爹不在,二伯又病着,柜上的韩富也不听我的,叫孙子如何支得银子出来?”
“你去,就说我说的,叫你去支银子出来。”金石开说起话来已有些喘息。
“我说了,他们也未必听,没见着真东西,他才不能给我银子呢。”金镇低头嘟囔着。
金石开似是急了,扶着炕沿大口喘气,断断续续说:“我炕柜里有一串钥匙,你二伯病着,暂且放在我这里,这是铺子和作坊上大门的钥匙,你拿着钥匙去,他们便听你的了。”
金镇慌忙直起身子,眼珠子瞪得溜圆:“我……是,是!孙子这就去!”说着已上炕取了钥匙出来。金石开面色灰白瘫坐在炕上,金镇瞧了瞧钥匙,又看了看金石开,忙将钥匙揣进怀里,才扶着他躺下,时候:“爷爷,您且歇着,我这就去柜上。”说罢转身便要出门。却听身后金石开咳了两声,说:“你,你且慢着。”金镇停了步子,回身,只听金石开说:“这串钥匙就是金家铺子和作坊的命根子,你拿着可不要乱来。”
金镇见金石开一双眼睛已有些浑浊,炕边的烛台上两只猩红的蜡烛似乎要燃尽了,那火苗子摇摇晃晃映在金石开的眼睛里,像两点染着的香头。金镇不知为什么有些心慌,忙低了头应道:“爷爷放心。”说罢便连夜往铺子去支了银子出来。
待返家中已近亥时,金镇媳妇仍坐在炕上等着,听大门上有动静,忙起身迎了出去问:“怎么这个时候才回来?”
“刚从柜上回来。”金镇说着进了屋。
“这么晚还去柜上?你的腿还没好利索,也自己仔细些。“金镇媳妇一面说,一面替他去了外氅,又扶着金镇上了炕,伸手给他脱了鞋。金镇才道:“你知道今晚爷爷把什么给了我?”
“什么?”金镇媳妇问
金镇神秘兮兮的将怀中那串钥匙掏了出来,在手里掂了掂说:“你看看,这是柜上的钥匙!”
“一串钥匙有啥稀罕。”金镇媳妇转身拿了铜吊子舀水。
“这钥匙是铺子和作坊的,谁拿了,谁就说了算,你咋不高兴?”
“有啥高兴的,二爷还在那屋躺着呢,能轮到你管铺子?”金镇媳妇将兑好的洗脚水端道炕边说。
金镇撇嘴笑着说:“这里面的好处你就不知道了。”说着从内怀里掏出一块银子递给媳妇,“你收着,这往后啊,银子多了去了。”
金镇媳妇见了银子,脸上露了笑,可一转念又板着脸将银子扔到炕上:“呸!”
“哎?你怎么啐我?”金镇一愣
“我啐你?我还想捶你!”金镇媳妇转身坐在炕沿上,道:“爹刚没,你瞧你那样子,还能笑出来,说来也是个没心肝的,往后我要有个三长两短,你定也不放在心上。”
待媳妇说完,金镇垂头道:“那是我亲爹,我何尝不伤心,只是人都没了,我能咋办?能把人哭活了,我天天坐在这啥也不干!就哭!”金镇媳妇也不吭声了,起身往外屋去。因着守孝,两人分房而居,另外屋设了一铺木床。金镇擦了脚,顺手抱了一床被子送到外屋说:“我有个事儿,憋在心里好些日子,只和你说,你可千万别说出去。”
金镇媳妇一面铺床,一面问:“啥事?”
“你可听说洪家死了人?”
“全岳城都知道了,我还能不知道?”金镇媳妇白了他一眼说。
“你知道洪萧咋死的?”
金镇媳妇听出了端倪,坐在床边看着他,问:“怎么死的?”
金镇并没马上回他,倒先起身道门前听了听,才转身回来,压低了声音说:“他是让老二弄死的。”
这句说的声音极低,可听在金镇媳妇的耳朵里却想炸雷一般,惊愕道:“金铮杀了洪萧?”
金镇听她说的声大,唬得一跳,忙伸手捂上她的嘴说:“我的祖宗啊,你可小声点。”
金镇媳妇挣开了,低声问:“究竟怎么回事?”
“你道我们遇见的土匪是谁?是洪萧!”金镇苦着脸摇头说,“谁能想到是他来劫道?还带了一帮小罗喽。我当是土匪,吓得撒腿就跑,谁想这时候有个人上前就砍了爹,我正想回去救人,可那些人都是不要命的,抡刀见人就砍啊,我腿差点被砍折了。金铮是真不要命了,上去和领头的玩命,也难怪他平日里练些刀枪,竟一把将领头的蒙脸布扯了,旁人不认得,我和老二还能不认识洪萧?老二见是洪家人,都红了眼了,二话不说扑上去,边上就是悬崖,两人连人带马都翻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