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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卷(1 / 2)

 来日将是魔的黄昏日落

看,像这样把右手伸出试试看吧!

这样就能藉由傍晚空气的温度,来判断太阳现在在哪里呦!

看,对吧?光是食指指尖就能感觉到温暖的光芒,这么一来就算眼睛看不见,也能透过手指感受到夕阳呢。

总不能因为眼睛看不见就保持着绝望的态度,认为这个世界空无一物吧。毕竟万物除了外在的“颜色”以外,还存在着声音、触感及温度的感觉。

此外,也能靠声音、气息跟气氛来判断对方的心情呦!就像直触对方内心似地了解他现在是什么表情,以及在想些什么呦!因此,我并不会觉得这有多困扰,也从不怨叹自己有多不幸,因为我的缺憾只有一点点而已。

不过啊,我还是希望至少可以亲眼看上一次的事物。

譬如说我想知道天空究竟是什么颜色的。

当太让升起的时候,透过早春薄透的花瓣看到的天空颜色,真得跟我的眼睛颜色一样吗?

一切真地像那个人所说的一样吗?

第一章

马车路。

用德语解释的话是“Autobahn(高速公路)”,在日本则是关越汽车公路。如果举老妈最爱的松任谷由实的歌词当例子,那就是在中央高速公路(注:原曲名为中央free

way,其中有一句歌词即为“从右边看得到赛马场”),只不过从这里并看不到赛马场。

总之呢,这是一条让所有马车行驶得既舒适又快速的平坦道路。而且每隔一定的距离就没有类似的休息站的设施让人们休息,如果赶时间的话,还提供精力充沛的马匹让人们更换。这么一来就可以保持最快的移动速度。

如今,我们乘坐的马车正全速奔驰在如此便利的交通设备上。

多亏了路面铺设得很平坦,因此马车鲜少摇,至少我的屁股没有因为连续四天的旅程而觉得痛苦。放眼望去尽是在“世界的车窗”(注:为日本朝日电视台的知名铁道旅游节目)节目里才看得到的风景,至少坐在我对面的则是有着淡金黄色头发的美女。虽说这趟旅行主要都在车厢度过,倒也算得上是相当舒适的旅行。

撇开我是俘虏这件事不多说的话啦。

唯恐我这个克鲁梭上校趁隙逃亡的芙琳·基尔彼特,派出她肌肉发达的部下分别坐在我两旁,并把我固定在椅垫弹力十足的座位上。这副开心挽着手臂跳排舞的模样,远远看,我应该很像是要被带到NASA的外星人吧。

我把他们两个称之为“肌肉安全带”。

如果是邦兹(注:指旧金山巨人队的强打者贝瑞·邦兹BarryBonds)与卡布(注:指西武队的亚力士·卡布瑞拉Alex

Cabrera)把我夹在中间,那种兴奋之情当然无法言喻。但是一想到有一边是鲍伯·沙普(注:Bob

Sapp,日本超人气格斗主),根本就高兴不起来。

不过呢,形容他们是能够让我坐在上面的“肌肉儿童安全座椅”,用该会比较贴切。

而且这两名“安全带”说什么都不往我这边看,会不会是因为我已经有两天没洗澡的关系啊?

“其实他们很怕你呦!”

芙琳·基尔彼特已经占下面具,以真实的女性模样露出优雅的微笑。

至于过去用来假扮领主诺曼·基尔彼特的面具,正在她的膝上闪着银色的光芒。

“他们还怕你的黑发与黑眼呦,克鲁梭上校。”

她若无其事地说道,还把手伸向我的刘海。

“那个副官鲁宾逊原本有一只眼睛是黑色的,因为他发出的光芒跟你的截然不同。”

“那是因为村……鲁宾逊的脑筋比较好啊。”

村田·鲁宾逊·健正坐在后面的马车里。不知道什么原因芙琳并不喜欢我们两个在一块。

“不管怎么样,我倒是觉得你的黑发黑眼很美,因为颜色跟没有月亮的黑夜一模一样……据说有人不惜一掷千金也要把你弄到手。既然是这么美丽的颜色,那么有关你是长生不老之妙药的传说或许是真的呢。”

当我开始想象自己会怎么被大卸八块,突然有钟身处于四川的食材市场遭人拍卖的感觉。就好比那些小猴子、小鹿或者石蝇的幼虫一样。

“去!你还真敢说,明明自己长的才漂亮呢。美女称赞别人的时候,听起来就好像在讽刺。”

“哎呀,你好会讨女生欢心哦!但我害怕的并不是的眼睛,反而是那颗石子。”

他纤细的手指慢慢的靠近垂挂在我胸前的蓝色石头。

原本她相触碰那比天蓝还蓝的东西,却又突然打消念头。

“……我重视觉得它隐藏了什么可怕的力量跟什么特殊的意义。当然啦,即使它不过是仿照温克特家的徽章,对卡罗利亚人来说也是很特殊的东西。”

“阿卡尔贝鲁特说的话如果属实,那你们这种行为简直就是恩将仇报。也难怪你们无法高枕无忧,就连看到徽章也会因为心虚而有厌恶感。”

“请你不要误会,基尔彼特家是在很后期才建立的。跟当时的主谋这可是一点关系都没有。”

“既然这样,为什么要在这时候寻找温克特家的后裔呢?”

“如果你知道原因之后,能不能答应我绝不逃走,并协助我们的计划呢?”

眼前的妇人就像是在享受下午茶似地优雅微笑着。他的淡金黄色头发在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亮,滑顺的发尾触碰着座椅。天空笼罩着薄薄的云层,遮住初冬的阳光。同样的时节在真魔国不过是早春的雨季,在西马隆令的却已经是秋末了。如果用最简单的地球科学来解释的话,表示这两个国家正处于纬度相反的位置吧。

回想起来,不知不觉已经来到北半球了……这是不禁让我想到这个冷笑话。

“这样的天空令人看得好不舒服哦。”

“会吗?只是阴阴的天气而已啊。”

“只有当地人才看得出来,希望不要发生地震才好。”

终于又回到轻松的话题了,总不能跟初次见面的人聊政治、宗教或棒球吧!尤其是少数派的太平洋联盟球迷,不过为了我个人心里的健康,避开棒球的话题的确是明智之举。这时候聊天气是最安全的,既不会伤害到任何人也不会冷场。

还记得在初次见面的餐桌上我们两个都假装无法说话。

但是,摘下面具恢复原来面貌的芙琳·基尔彼特,不仅人长得漂亮,连言词跟态度都变得十分直爽坦荡,但又称不上坚决。说话变得比较大声,眼里还闪着狡猾的光芒。事到如今她还敢抬头挺胸面对他人,应该是靠自己的意志跟信念支撑的关系吧。

虽然他盗用丈夫的名义统治领地而被责备得很惨,但或许就是这种人才适合站在国家的顶点。

然后,如果那人类的俊男美女跟艾尼西娜小姐、洁莉夫人、或云特那种俊男美女型的魔族比较的话,两者美感就是不一样。如果说他们是天才艺术家的作品,那么芙琳·基尔彼特应该算是女明星或赛车皇后。脑中只有运动的运动员被前来取材的女记者、艺人吸引是经常的事。现在的我正出去这样的状况中,也因此吃了不少苦头,但我还是无法打从心底怨恨它。

因为我已经被软禁了三天了,还被迫进行了断食减肥,真得蛮难熬的。事实上我并没有被关在断食道场中,还有可口的满汉大餐摆在眼前呢!但我却得靠坚强的意识忍耐。

仔细想想,从我被软禁的第一天开始,因事就是个严重的问题。

而且在数过两万七千只羊后,我才好不容易睡着。晚上到还无所谓,可是一到早上就有豪华的早餐送到我面前。而我那正值成长时期有食欲旺盛的肠胃,因为渴望吸取能量而发出强烈的响声。但我还是无法毫无疑虑地吃下这些饭菜,只好原封不动地摆早晚餐时间。

想必连巴夫洛的狗(注:巴夫洛原来是一位医学家,在研究口水的分泌与胃部蠕动的关系时,发现了所谓的“制约行为”并获得诺贝尔医学奖)。也没办法忍成这样吧。如果空腹能拯救地球的话,大概忍个三次就可以功成身退才对。

然后我这么做都是因为严守云特的叮咛。

绝不能随便吃陌生人给的食物,因为某些对我不怀好意的人很可能会对我下毒。

因为我无法随便信任他人,因此好把面貌根肉放在窗外,假装已经吃进肚子里。

不一会儿眼尖的小鸟就飞来了,而且毫不犹豫地开始啄食。

结果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小鸟在发出不忍听闻的奇特叫声之后,就倒卧在窗框上,眼睛呈半闭状态,短小的舌头还从松弛的鸟嘴里探出来见人。

这下子代志大条了!想不到我个人的无聊试验竟害死了一条无辜的小生命!等我吟出:“啊~小鸟我为你哭泣,亲昵不要死”时为时已晚。逝去的生命不再复返,我无法消去自己犯下的罪恶。

“啊~对不起——不知名的深灰色……不,时尚灰的美丽鸟儿。请原谅没大脑的我。事到如今,我愿意用我的存款照顾你的遗孀……咦?”

几个小时后,我以为已经死亡的被害“鸟”突然站起来,还比以前更有活力地振翅飞去。可能使原先睡眠不足的问题已经解决,所以它的眼神充满活力。

看样子加在饭菜里的并不是毒药,而是单纯的安眠药。

就算是这样,我也不能毫无顾忌的吃下那些饭菜,过这重复吃饱睡,睡饱吃的糜烂生活,因为这样就正中敌人的下怀。对方就是希望克鲁梭上校这号人物不要作怪!才会想尽办法让他沉睡吧。

话说回来,我之所以被迫进行绝食三天的激烈减肥行动,乃是因为自己被转动到远离真魔国的敌对势力范围。

有着极平凡身材也长相,脑筋也跟普通中学生没啥差别的我——涩谷有利原宿管它怎么样都无所谓,今年十六岁。是在企图利用金融市场统治世界的奇怪银行工作的老爸,跟希望她不要再沉迷于少女情怀,同时也是前击剑选手的老妈所生的小孩。

就在我透过冲水马桶流到异时节之后,却被告知一件极具冲击性的真相。

那就是——我是一个魔王。

因为我是连哭泣的小孩都会吓到翻白眼的魔王,所以会使用凶恶的魔术(好像啦)。因为我是人人敬爱的国王,所以有多少我伤透脑筋的美型男部下。虽然等着我解决的问题堆积如山,但我不仅有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女儿,待在血盟城的日子也十分惬意。

老实说,我也渐渐习惯这样的生活。

然而这几天却突然发生了可怕的悲剧。

这次因为真魔国面临极大的危机,因此我被召唤了回来,不仅遭到了来历不明的暗杀集团袭击,连冯克莱斯特卿跟维拉卿都被迫离开我身边。当然他们两人还活在世上,教育官甚至还在艾尼西娜在照顾,因此我很放心。

然而肯拉德的左手却被砍断了……

回想起那次的爆炸事件跟那句理应听不到的谢罪之词,我不禁紧紧握住双手。

他不可能独自死去的。因为他答应过我,只要我需要他,他就会在我身边并且帮助我。

只是后来预定回地球的我,却越过海洋来到人类的土地,等我回过神来还发现国二国三都是跟我同班的日本友人村田,也被卷进这个世界。

“……是村田。”

我想在模仿演歌歌手似的喃喃说到,并撑起因为空腹而站不稳的双脚。没错,使村田。

铁面贵妇人——芙琳·基尔彼特是代理丈夫统治这个小西马隆领地——卡罗利亚自治区的美女,由于她相信“我是温克特家的后裔”这个卵白的谎言,因此把我跟村田健分开监禁。芙琳虽是个大美女,但却像带刺的玫瑰那么危险。

不管怎么样,我得对村田负责。毕竟他深信自己仍在地球,还拼命寻找连地图上都找不到的某个国家的领事馆,我不能再让他遇到更危险的事,而且现在能保护他的也只有我。

我一定要设法进入他被监禁的地方。

监禁生活进入第三天,当初的恐慌早以平息,也让我有观察四周的余裕。我也盘算着过好几分钟逃走的计划,但是成功的可能性都很低。合理的窗户虽然大,还可以自由开关,但是没有阳台或露台,而房间有位于五楼高位置。一点鼓起勇气来个高空弹跳,会有什么下场可是比黑暗中的火光还要明显呢。

虽然我尝试制作简易的绳索,但可能是我不太了解布料纹路的关系,总是无法把被单撕成笔直的布条,只是徒增项亚洲黑熊胸口的月型白毛那样短短一小截的碎布块。这时候我头一次开始反省自己满脑子只有棒球的人生。

日过这世上有靠捕手手套跟棒球就能够逃跑的幻想情节,我一定会做得比任何人还要完美。

结果,我连地狱高空弹跳跟简易绳索的计划试都没试过,就已经过了地球时间的五十八个小时。

我一面沐浴在接近正午的阳光,一边把大窗户整个打开。要是这时候能出现一辆云梯车,我就能立刻离开这里了。

此时,冷到让人缩起身子的风却传来陌生语言的歌曲。等一下,这首歌我好像在哪儿听过?以前曾经让我听到快要抓狂……

“凯旋进行曲?”

就在几个月前,我听了足足一辈子份的“阿依达”(注:著名歌剧Aida)。

我探出身子仔细看,发现我的朋友正在距离六、七个房间远的窗边悠哉地唱歌剧。还顶着一头他那发狠改变造型之后的人工金发。

虽然他还特地带上蓝色的隐形眼镜,但效果不彰。

“村田!”

为了让足球迷发现到我,我死命挥动亚洲黑熊(碎布块)。这可是抱着必死决心的毛巾操呢。

“哦——涩谷——!”

摘下眼镜的隐形眼镜先生毫无顾虑的用力挥舞双臂,哦什么哦啊你。

“你好吗?”

“你再讲什么蠢话?你听清楚,我现在就过去你那儿!”

“嗯——可是……”

他上下打量壁面,在确认没有突出处之后继续说道:

“我觉得只有蜘蛛人才过的来耶!这段距离没有什么可以抓的地方,可能一失足就造成千古恨哦。哈哈……”

“现在不是说冷笑话的时候吧?总之……”

我双脚挎在青铜色的窗框上。

“我们要在不被发现的情况下逃出去,不然再待下去我会饿死的!”

“可是涩谷……”

村田整个身子探了出来。

“你讲这么大声,可能已经被发现了吧!“

“一点也没错上校”

突然有人抓住我的皮带。

“为什么你就不肯当个安份的客人呢?要是你受了什么伤,那我……”

站在中年管家身后的芙琳夸张地皱眉耸肩。贝克管家边说边把我拉住,害我从窗户被拉回地板。

“我想说只要把你们分开两地,就不用担心你使用魔术。想不到你不仅拒绝进食,害奋不顾身地策划逃走!像你这样不惜挑战身心极限的做法……军人的思考模式果真叫人伤透脑筋呢。”

啊?军人的思考模式?对哦,我自称是上校呢!反正是你软禁和平主义者的日本人,还把他当军人看待,这未免太失礼了吧。

“贝壳,请你准备马车。”

芙琳伸出纤细的手指把窗户紧紧锁上。

“照这样看来实在是无法撑到护卫团抵达。尽快把克鲁梭上校带到本国,或许对他比较好。既然马克辛已经出现拿掉面具的我了,那么小西马隆迟早会派兵前来侵占克罗利亚的。”

这都是什么统治人民的“男性”领主已经不在的关系。

“夫人,可是那么做的话……”

“如果再加上留在这儿的西马隆兵,总计人数应该还够用。

毕竟规模过大而引人瞩目并不是件好事。只要全速冲过平原组出没的区域,接下来应该就没有什么好担心了“

听他说什么组来着,难不成还有黑道埋伏?

就这样,所以它决定用四辆马车把我们移送到“本国”,还要强迫用肌肉安全带固定住。

这就是我的现在一直被两个邋遢的男人夹住的原因。

话说回来,临上车的时候我有瞄到村田的表情倒是挺开心的,原来他的“安全带”是亚马逊女战士。

奈A按呢!

第一章结束~…

俊达一把把门打开,只见房间冒出浅紫色的烟雾。

站在工作台前摇晃容器的艾妮西娜,整个注意力全放在不祥的气泡上,根本就没看她的青梅竹马一眼。

唯独躲到窗边避难,抱着双膝靠在玻璃窗的少女看到古因达鲁而抬起头来说:“找到没有?”

“还没。”

“是吗?”

她再次把脸埋进双膝,连她绑在头上两侧的卷头看起来都无精打采的。外面的夜色已深,难不成她今晚也打算在这里度过。

“怎么样?”

有着真魔国三大魔女之一——红色恶魔这个绰号的女性。私底下也是他的编织老师的冯卡贝尼可夫艾妮西娜,这时才终于看到他,並

把快爆炸的瓶子放在工作台上。

“我才想问你怎么样呢?不,你不用回答,看你皱着眉头我就知道答案了。想必陛下仍旧了无音迅,连搜索队也没什么好消息。

““而且连那个任性的游手好闲的家伙也算了,他就别提了。冯克莱斯特卿的事情有进展吗?”

“他本人仍是老样子啦。”

细雪与冰块里的雪云特跟胯下的雪兔一样越来越白。与其说是呈现假死状态,倒不如说像具真正的尸体。

另一方面,说到有着修剪齐平的美丽黑发与细长单眼皮的袖珍型阿菊云特,正叼着烟坐在椅子上。

而且还遥望着远方说:

“他是不是在闹别扭?”

“好像是。”

“……古蕾塔她一直没有睡好吧?”

“应该吧。“

说到艾妮西娜这个人,只要是实验以外的事几乎都只会回答:“应该吧”。古恩达心想:“要是这时候么弟在场的话就好了”,他想起沃尔夫拉姆一副以古蕾塔的父亲自居的模样。

然而,现在连那个冯比雷费鲁特卿沃尔夫拉姆也不见人影七天了。

“毕竟父亲下落不明,她怎么可能睡得着。”

“这时候就要靠这个了!”

“唔!”

艾妮西娜猛烈转身,红似火的红发发出“唰”的声音,而且就像瞄准目标似的,又狠又准地打到古恩达的下巴。

“这是我的最新杰作。睡——吧——睡——吧——小——朋——友——”

她从排满厚重书籍的书架上拿出一本比较薄的册子。那本跟冯克莱斯特卿的日记差不多厚的书,给小孩子来未免稍嫌重了些。

夹杂着红色与紫色的奇怪封面上,用令人毛骨悚然的文字这么写着——‘毒女艾妮西娜与秘密研究室’。

“……毒、毒女……”

话说封面的图案,正是红发女勒死好几名男人的场面。

激动到呼吸急促的作者本人还拼命把书往他这边塞。

“近来幼儿们可能因为生活不规律的关系,到晚上总是难以入睡。为了让孩子安眠,做母亲的每天都烦得快要神经衰弱。而町内会(注:村民大会)甚至还派人扮成魔鬼,到每个家庭去吓唬小孩子说:‘有没有爱哭的小孩?有没有不听话的小孩?’。但结果却是那些小孩发挥小聪明识破魔鬼的真面目,而且吵得更凶。担忧这种状况的我为了减轻这国家的母亲们的负担,于是便开发了这个‘睡吧睡吧小朋友’!”

“只不过是一本超大本的绘本……”

“你拿它跟绘本比,真是笑死人了!它外表看起来很单纯,内页却隐藏了百发百中的完美魔术效果,只要在枕边阅读个几页,保证无论多难哄上床的坏小孩都会被攻陷,痛苦地敲打床铺并大喊投降!万一无效率的话,还有接受十天内退货的鉴赏期。”

他不经意地看着封底,上面并没有商业出版品必须印刷的预行编目资料。

“哦~那是因为书还没有出的关系啦。当然真魔国中央文学馆有跟我接触过,但偏偏他们竟离谱到要把这本优良杰出的儿童文学归类到恐怖类书籍出书。于是我就用‘很不巧,我出书可是在做慈善事业耶’这句话回绝。真受不了们,越来越受注目的第二弹为什么非得当成恐怖作品不可呢?”

原来如此,难怪摺口处除了记载第一弹的书名跟大纳,还有续篇第二部的介绍。

《毒女艾妮西娜与患者者的意志》……透过患者的意志而发展的魔术,就是实验实验再实验。毒女艾妮西娜究竟是魔还是鬼?

《毒女艾妮西娜跟某只送修的皮箱》……危险!在那只皮箱里,毒女艾妮西娜她……!

“……感觉很像是吓人魔族大集合耶。”

古恩达开始感到苦恼。

“好了,只要把这本书拿给古蕾塔看,那孩子一定会马上睡着的。对了,如果由你来朗读,效果应该会倍增才对。毕竟你的声音很有威严感,想必一定能唬过小孩子的。我还计划找登夏姆录音,将它推广到市面上贩售呢……总之,只要用低沉的噪音阅读,连胆小的男子会躲进被窝里,搞不好吓到大小便失禁呢!”

我看与其命名为“睡吧睡吧小朋友”,倒不如改成“连哭泣的小孩都闭嘴。”

激动说明的艾妮西娜对自己的作品满怀信心,有着绝对无敌对低沉嗓音的冯波尔特鲁卿古恩达在她的催眠下看了第一行文字。

墓园好像遭到某人破坏。

一开头就让人有不祥的感觉。

八十二岁正值青春年华地的沃尔夫拉姆,对于自己在这一年来的成长感到十分骄傲。

不仅跟人有了婚约,还认养了一个女儿,甚至还克服挑食的坏习惯,但是——

“呕、呕呕呕呕……哦恶哦呼~”

晕船的毛病还是没能克服。

“虽然好一阵子没跟你见面,不过怎么觉得你连呕吐的方式都变得好有男子气概。”

站在后方的战场天使,也是超一流治愈者的吉赛拉正缓缓帮他拍背。她的话虽然只是随便应付沃尔夫拉姆,但动作却是温柔又充满体恤心。

“什么有男子气概……呕噗——我从以前呕、就很有男子气概噗!”

“是吗?”

至于跟吉赛拉同行的四名人员,有两位早就回到船舱里。只剩下顶着大光头的中年士兵跟有着恶霸三白眼的男子远远站在甲板上守护着他们。

“阁下——不去排队领晚餐没关系吗——”

“现在不要我提食物的事!呕!”

“也难怪您会吐成这样,沃尔夫拉姆阁下,毕竟还不曾有贵族搭这种船旅行呢。”

这趟旅行攸关魔王陛下的性命安全,根本就没有选择交通工具的余地。别说想搭乘观光用的豪华客船,有货船搭就很偷笑了。但是大家也没有任何埋怨地挤在狭窄的船舱里。

每天供餐两次,但必须拿着饭碗排着长长的队伍去打饭。有熏肉吃的话就算不错了,有时候还只能吃硬面包呢。

其实沃尔夫拉姆也受过军人教育,曾在海军训练艇度过好几个月。但现在仔细回想,那不过是以十贵族子弟的身份被“寄放”在那个单位而已。恐怕连原本应该很严厉的锻炼项目都跟一般士兵不同。虽然多少有一些实战经验,但都是在战况较不激烈的后方发生的。

长久以来受到庇护的结果,就是让自己变得中看不中用。

对他来说,他印象中的船旅就是夜夜笙歌的晚餐会,还有白天叉巨鱼的余兴节目、下秒锚停靠在繁华的港口,以及脚夫搬运各种豪华行李箱的景象。

但现在大部分的乘客却安然自得地搭乘这艘木造船。船上唯一看起来有价值的是第一任船长的铜像,那大概只能在沉船的时候当船锚用吧。不过那光滑的头部摸起来感觉不错。

虽然自己的身份特殊,但这却是非常普通的景象。

“要不要回房躺下来休息?”

“……不用了,躺在那种床铺也不会让我舒服到哪里去。真受不了,大家还真能忍受那种房间呢,连牢房都比那里好多了……”

“这就得请您再忍耐一阵子了。这对我们来说是非常普通的旅行,但或许并不适合阁下您。”

吉赛拉像在训诫自己弟弟似的拍了沃尔夫拉姆的背两次。她的口气并没有责难的意思,不过方还是对自己刚才说的话感到难为情,望着海面简短地道歉:

“对不起。”

想不才对自己太依赖别人有所自觉,下一秒马上又说出这么幼稚的话。

“别这么说,您会不知所措也是理所当然的,毕竟这不是您所熟知的阶级。但是如果没相当的亲身经历,是无法超越这道隔阂的哟。”

“那家伙总是往‘那边’去。”

“您是指陛下吗?”

治愈之手一族特有的白色肌肤略泛红。睫毛下深奥思熟虑又沉稳平静的深绿色眼睛眯了起来。

“陛下他是个既了不起又特别的人物哟。”

“吉赛拉也那么认为?”

“是的,不光是我,大家都这么认为呢。陛下他很了不起哟,过去从未见过像他那样的人。虽说他与众不同,但某些地方又跟大家相同。不仅跟人民平起平坐,还对我们这些随侍也,旁的士兵及老百姓也一视同仁,不管对方的出身及地位如何一律公平对待,面对有力人士也毫不畏缩!真的是一位很不可思议的人。”

“没错,他真的是个既不可思议又奇怪的家伙。”

“陛下很奇怪?”

沃尔夫拉姆感受到空气流动而往旁边看,只见吉赛拉正把右手笔直伸向西下的夕阳。她的指尖、手肘及脸颊都被朱红色的光芒染红了。

“……其实早已不在人世的冯温克特卿也是呢。”

“你是说苏珊娜·茱莉亚吗?”

“是的。茱莉亚也……不,苏珊娜·茱莉亚大人也是。当初我才当克莱斯特家的养女没多久,她就主动找我聊天,仿佛我们已经是多年好友似的。她抓着我沾满鲜血、脏污的手说:‘你的手指让人觉得好舒服哦’……你不觉得他们两个人很像吗?”

忽然被这么疑问,沃尔夫拉姆刹那间忘记呕吐。毕竟这个问题太突然了。

“跟谁?有利吗?这我就不知道了。毕竟我跟温克特一族没什么交情,如果是肯拉德大概能回答你这个问题吧。”

“是吗……说的也是,其实我也只是有那种感觉而已。况且陛下眼睛看得见,身体又很健壮。只是说那颗魔石跟他实在太配了,仿佛他就是真正的拥有者一样。”

“从以前我就注意到这点了……”

冯比雷费鲁特卿犹豫了一下,心想:“该不该在这里问他呢?”。但最后还是败给自己的好奇心而一鼓作气地提出长久以来的疑问。

“苏珊娜·茱莉亚是怎么死的?对了,我曾经听肯拉德稍微提起预备役,也问过预备役她怎么会参加实战的原因。不管是她战死的场所,还是曾经拯救多少个城市我都知道。可是……她的死因究竟是什么?有传闻她是战死或死于撤退时的意外,甚至还有不幸被卷入火器爆炸事件的说法。但既然没有人实际埋葬过她的遗体,就很难确定哪种说法才是真的。吉赛拉你知道吗?你知道苏珊娜·茱莉亚是怎么死的吗?她的心脏是怎么停止跳动的?不,应该这么问,他的心脏真的停止跳动了吗?她真的死了吗?”

“您怎么会这么问呢?”

“……因为我感到很不安。假如对有利说话的女人声音是她的话;假如白色茱莉亚还活在世上,还帮那个窝囊废使用魔术的话……我担心那家伙迟早会被引导至她所在之处……”

这时候慢慢走进船舱的不是达卡斯克斯,而是三白眼男子。他肩上背着又长又粗的箭筒,而且一刻也不离身。真是个奇怪的男人。在等吉赛拉回答的这段时间,沃尔夫拉姆想到他平常都把弓摆在床上,原来每个人都有每个人奇特的习惯,不禁轻轻笑了一下。

“冯温克特卿苏珊娜·茱莉亚的确不在人世了。”

听到答案的这一刻,瞬间解放了沃尔夫拉姆内心的紧张感。但他开始后悔自己不该问这么没大脑的问题。自己是不是该向对方道个歉呢?

但是吉赛拉继续说话,表情没有一丝痛苦或悲伤。语气淡到好像只是在陈述一件事实似的。

“她并非死于意外哟。虽然真相不能公诸于世,蛋严格说来,她应该也不算是战死。她既非遭到直接砍杀,也不是中箭身亡。不仅如此,她身上毫无致命性的外伤。”

“既然这样,为什么没有人埋葬她的遗体呢?难道真魔国的士兵们,会对自己同胞的遗体不闻不问吗?”

“她的遗体是我火化的。”

你说什么?

沃尔夫拉姆抓着甲板的栏杆,还一度怀疑自己听到的话。

“当时与冯温克特卿苏珊娜·茱莉亚阁下同行的副官正是我。我是受命执行那个任务,而且她也只能火葬。想必您也知道温克特一族的**,就算是尸骸也无法长时间放置。由于他们的鲜血是利用古老的手法精制而成的!因此会产生稀有的毒素。”

“就算是那样也……”

吉赛拉一度闭上眼睛,然后静静抬起头说:“有些事或许该先说清楚。”

“虽然只有告知少部分的人,不过阁下也有知道的权利。其实是那个人自己选择死亡……不,这种说法并不妥当……不过她自己应该知道在符合魔族要素稀少的人类土地上,使用强大的魔术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在身体与灵魂皆已伤痕累累又衰弱的情况下,使用超出本身负荷的魔力会有什么样的后果,这些她都知道,但还是做了应该做的事。为了阻止敌军,守护众多村落与城镇,她毫不犹豫献出生命。结果……发生了预期中的悲惨事情。不过那个时候我跟茱莉亚做了约定。”

跟母亲一模一样沉稳又深绿的眼睛映着逐渐西下的夕阳。

“我答应她再也不让任何人像她那样死掉。”

吉赛拉没有花时间沉浸在回忆里,立刻转头面向沃尔夫拉姆,并露出治疗病患时的温柔笑容。

“趁陛下还没在陌生的人类土地上出事之前,让我们一起救回陛下吧,冯比雷费鲁特卿。”

“没错。”

船身剧烈摇晃,海浪猛烈地打在船舷上。这时候已经远远可见南方的陆地。

碰巧过去他也曾在这个海域偷偷搭乘救生艇上陆。四名逃亡者朝着岛上摇晃的灯火拼命在露出鱼肚白的海面划船。当时有利还教正在打瞌睡的自己异世界的吆喝声。

这时候沃尔夫拉姆想起过去那个语调不错的节拍,于是询问甲板上的同伴。

“你知道划小船时要发出什么样的吆喝声吗,吉赛拉?要像这样。”

他还做出划桨的动作。

“要像这样‘吸——吸——呼——!吸——吸——呼——!’哦。”

“天哪阁下……那是生产时的呼吸法哟。”

“什么?”

只见游手好闲的三男整个人僵住了。

说到不服输的个性,只要我想逃走,没有办不到的事。

既然平平都是男生,那么肌肉安全带一定也有弱点。我是觉得他们应该不会那么细心,会刻意穿上护裆才对。只要我在这时候往他们的胯下攻击,双手就有机会获得自由,然后抓住时机从时速约五十公里奔驰的马车往路旁一跳!滚个八圈再立刻站起来,就能得到全场一致好评的满分10分!

好像会很痛,光是想像就觉得很痛。

其实就算受到连续五十次的巴投(注:柔道的舍身技中的一种),我一个人应该是有机会逃走。但那是撇开我的小命是否还保得住这点不谈啦,最重要的问题还是村田健。

我该如何把他从跟在后面的四匹马车中救出来呢?

况且我一滚到路上,就会立刻被后方来车辗过。不,在那之前就会被马踢得远远的。就像在警告我不要挡住别人,甚至是自己的爱情路一样。

那如果用正当的理由让马车停下来,再把门踢破一路往前冲呢?这样的话撇开最前面跟最后面那两辆马车不说,至少也得让涩谷跟村田号停下来。为了让这两辆马车同时停下来,让车上的人中途休息上厕所,我们俩必须同心协力!我得尝试对远处的朋友做没品的心电感应:

“站着尿尿,村田——带我跟你一起去尿,村田——”

结果两旁的肌肉安全带开始出现尿急的焦虑不安。不是你们啦!

这时候芙琳突然拉上窗帘。

透过窗外影色,得知马车穿过了结束秋收的农地,来到了一望无际的草原。虽说是草原,但地面的植物也才刚冒出头而已。因为冬天就快来了。

“加快速度。”

她面色略显紧张地命令马车夫,还把双手交叉在胸前,而且微微皱着眉头像在思考些什么。

那是实际上非常相似的魔族三兄弟的长男古恩达常有的表情。老实说我对他非常过意不去,因为国政几乎都是丢给他处理,难怪他总是很郁卒。

而芙琳-基尔彼特也是拼命代替亡夫治理国家。她膝上变形的面具正充分证明这件事。

这时其中一名肌肉男竖起耳朵聆听。马蹄节奏跟先前的不一样,似乎变得有些紊乱。

“是马!”

全体人员突然脸色大变。

是平原组!请再加快速度!“

“没办法再快了!”

虽然她的部下拼命弓着身子做出骑马姿势,问题是他人马车里,那样做根本没有意义。反而觉得他们好像会咬到舌头。

“总之设法摆脱他们!要是被他们知道我们往东走的话……”

“要是被知道的话,会……怎么样?”

马车因为剧烈地摇来摆去,连坐在座位上的我们都稍微弹了起来。

“我们卡罗利亚跟平原组在名目上都是属于小西马隆领地。虽说是自治区,但要是擅自造访大西马隆的话,宗主国是不会默不作声的。”

当芙琳一提到那个很有江湖味道的名称,就会恨恨地皱眉。看样子那个叫平原组的团体,在她眼里算是跟马奇辛同一挂的。

她不久前才跟推剪马尾——耐奈尔-怀兹-马奇辛决裂。虽然阿达尔贝鲁特若无其事地说他“绝对不会死”,不过我永远也无法忘记他摔下去时拖着长长尾音的惨叫声。他那样真的没事吗?

“好像会被追上耶。”

芙琳微微撩起黄色窗帘往后看。

我跟系在身上的安全带一起扭动身子往窗外看。最后面的护卫已经被超前,四、五骑的骑士正跟村田号并驾齐驱。就算我们有四匹马力,但毕竟我们是马车,对方骑的是单独一匹马,基于载重轻的关系!速度当然也比较快。

看来被包围只是时间的问题。

“平原组会对我们做什么?是恐吓?拔指甲?还是切腹?”

“他们是小西马隆的傀儡。是一群早就忘记荣誉跟坚持的,甘愿向权力低头的愚蠢家伙。

要被他们知道我们的目的地,铁定会开心地把我们送交小西马隆的。为的是要得到伟大又明察秋毫的君主——萨拉列基大人的赞许!”

芙琳语带讽刺地说道。

不过我是曾听推剪马尾提过萨拉列基、阿列拉稀或沙拉烧鸡来着的名字。他应该是领地较小的西马隆的国王吧。至于她恨恨地说到“明察秋毫的君主”,这该不会是他的中名或头衔吧?

这时候涩谷号突然降低速度,芙琳歇斯底里地大叫。她已经没有充分的时间决定要假扮成自己的丈夫或假面贵妇人了。

“为什么停下来?继续走!甩掉他们!”

“可是基尔彼特夫人,正前方都是羊耶。”

我再三询问:“全都是……羊?”然后冲到小窗往外看。

羊、羊、羊。整片都是羊。

数也数不尽的羊群把高速马车道路塞得水泄不通。

“飞过去!”

别傻了。肌肉安全带跟我都发出无言的吐槽。

车轮的咯吱声终于让芙琳-基尔彼特开始惊慌失措,而且不断征重复把她的座垫移到我这来的无意义举止。其实我很了解她这种心理状态,应该就像比赛一路落后的第九局下半,突然被指定当打的心境。如果没有打击出去,比赛就会因为我输掉,而自己又还没做好上一场打击的心理准备。

“怎么办,怎么才逃得掉呢……可恶,要不是那个麻烦的陋习……”

眼看就快惊慌失措的她竟冒出不像是出自淑女口中的言词。不过此时,马车的速度越来越慢,最后在冲进羊群中央之后紧急停车。

四周被毛绒绒的家畜团团围住,这时候有无数羊毛标记在我脑海里飞腾。仿佛在说着:“千万别把我丢进洗衣机里洗。”

这时候有两个平原组的人正拨开米白色的羊毛波浪接近我们。

“要是被知道只有我一个人铁定完蛋。”

“你在说什么啊?我们这不是团体旅行吗?”

“啊~对哦。我不是独自一人真是太好了……不对,这更糟糕!在小西马隆如果女子单独在外游荡,还跟丈夫以外的男人旅行,那可是罪加一等的!”

因为那算是不伦(注:芙琳的日文发音跟“不伦”相同)。

“冷静点,芙琳小姐!或许名字就代表本人,不过你先冷静下来。数羊是不错的选择哦。”

一、二、三,呼——

“哇,好险!差点睡着了!我什么时候变成大雄(注:哆啦A梦里的大雄最擅长三秒内睡着)了!”

不过可能是我那随便乱掰的建议奏效的关系,芙琳稍微冷静了一点,并且把手贴在胸前调整呼吸。

“……谢谢你,克鲁梭上校,我感觉轻松多了。要是没能克服眼前这个难关,就无法把你跟鲁宾逊先生送到大西马隆本国,我的工作也就无法完成了。”

这种时候,身为俘虏的我该如何应对才好呢?

就算尝试趁机逃跑顶多只是把抓我的人换成平原组而已。而那些人会把我们当宾客对待,或者当成敌对势力的牺牲品丢进东京湾呢?

“有人过来跟我们交涉了。”

“欢迎你来,姐姐!”

总之先观察一阵子再说吧。芙琳缓缓走下马车,并朝马上的追兵走去。我透过窗帘的缝隙看到前方是两名体格壮硕的男子。他们留着跟马奇辛非常相似的短胡子,身穿单薄的蓝色骑兵装。至于跟爱马一样的棕色发型是……

“是阿福柔!”

对方果真顶着跟画里一模一样的阿福柔头,而且夸张到很想拍照留念。是日本找不到的正统阿福头。

之前不晓得在抗议什么的芙琳-基尔彼特感性地哑着嗓子说:

“爸爸!”

“爸爸?”

“……你们是父女!芙琳跟阿福柔是父女?”

肌肉一号并没有看着一脸讶异的我,自顾自地回答道:

“没错。”

这么说,我跟村田健被卷入连家畜都总动员的大规模亲子冲突中?

“我都说过我不是自己前往大西马隆,诺曼大人也一起同行啊!最近我先生的病情不佳,于是打算造访本国的名医……”

“如果要找医生,我们平原组或萨拉列基陛下身边也有啊!阿福柔。”

刹那间我心想:“不会吧?”,连语尾都加“阿福柔”,未免也太扯了吧。

“而且女婿他从三年前就以生病为藉口,婉拒前往本国不是吗?”

我轻拍胸口松了口气。“太好了,刚刚那个怪怪的接尾语应该是我听错了”。

“也难怪我会怀疑诺曼大人是否还活在世上。”

虽然萨拉列基陛下的走狗(芙琳的说法)马奇辛识破她“假扮诺曼-基尔彼特作战”的真相,但消息似乎还没传出去。虽说“要欺骗敌人,先要骗过我方”,但是做岳父的竟然不知道女婿已经发生了不幸,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如果想要跟女婿小酌一杯,但如今女婿就是女儿,女儿就是女婿。就短剧的情况来说,两个人是绝对不会同时出现的。

根据推剪马尾的说法,芙琳-基尔彼特不仅假扮她丈夫,还拿“温克特之毒”当做跟宗主国以外的国家交易的最后王牌。好像只有很久以前曾统治卡罗利亚领地,后来成为魔族的温克特家的后裔,能够操纵感染这种毒的被害人。

至于被当成是那个后裔的,就是我,又叫做克鲁梭上校。就算我大叹:“像我这种不曾身经百战的弱者是无法胜任坏蛋首领的职务啦!”,也无济于事。

“那么父亲大人是在怀疑诺曼大人喽!”

对自己的境遇实在很想大哭一场的我,此时听到了激烈的抗议。

“那您的意思是诺曼大人并没有统治能力,也没有带领人民的资质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怎么会怀疑诺曼大人呢?只是说卡罗利亚要我们代为训练的年轻人大多很懦弱,我敢断言可能无法把他们训练成独当一面的士兵。毕竟君主决定了百姓的个性。况且从以前开始我就一再强调过,如果诺曼大人因为疾病跟个性而无法管束百姓的生活,我们这些亲人随时都愿意伸出援手的。”

“谢谢您的提案,不过卡罗利亚有卡罗利亚的做法。就算诺曼-基尔彼特大人历经了疾病跟意外,但他还是有充分的能力统治国家……统治西马隆领自治区,不需要您多费心!”

“那女婿他怎么都不跟我们见面呢!”

“那是因为……”

芙琳-基尔彼特充满自信的眼神开始动摇,也没有把话说下去。

毕竟后来的状况她比谁都还了解。

因为诺曼-基尔彼特已经不在人世了。

如果对象是像我跟村田这种没见过他本人的人,要她临时假扮丈夫应该是能唬弄过去的。只要善用值得信赖的管家跟女仆,甚至还能善尽国王……虽然现在是领主……君主的职责才对。

但对象换成自己父亲的话……“咦,女婿呢?”、“哎呀,会不会是去厕所呢?呵呵呵~父亲大人您稍待一下,我去叫他过来”(换衣服)、“哦~女婿,我等了你好久。对了,我女儿呢?”、“哈哈哈,她说有东西忘在房间里,我去看一下。”(换衣服)、“呼呼!父亲大人,我……不对,是我先生他觉得身体有些不适。”……总不能当着他的面表演这种变装的把戏吧?那不如把一半的脸画成女婿,一半的脸保持她的原貌呢。

光是想像就觉得好笑。

“芙琳,虽然你已经是卡罗利亚的人,但也是我平原组的女儿吧——你要仔细想清楚,当初是为什么要你嫁给基尔彼特的。如果有需要我们的力量……”

“我不会给你的!”

女儿再次把头抬起来。

“我已经听过父亲大人跟哥哥的想法,而且……也非常理解其中的意义。但我不会把卡罗利亚交给你们的。不管往后诺曼大人的病情有多糟,我都不会借助你们的力量!”

略为惊讶的我离开小窗,准备坐回原位。只是说肌肉二号用力拉了我的手脚,幸好没跌坐在他身上。

而我使用率不高的大脑,正从截至目前所知的大河时代剧的剧名检索类似眼前这种情况的人际关系。叫什么来着?是谁?“人称腹蛇之男-斋藤道三”?虽然不是很搭,不过眼前的道三跟女儿的战斗正在持续中。

芙琳-基尔彼特的父亲,应试是平原组首领的阿福柔,为了得到小西马隆领的卡罗利亚自治区,不惜把女儿嫁给诺曼-基尔彼特。然而现在,不仅让他的身体状况越来越差,也害他逐渐失去权力。原本打算等待时机成熟,再把卡罗利亚纳入平原组势力范围……这时候才发现自己的计划发生严重的瑕疵。

因为女儿再也不是过去那个可爱的小女孩儿了。

这相当符合水户黄门用语集里的“‘你这家伙竟敢背叛我!’、‘呵呵呵你错了,我只是转变而已。’的法则”。

这时有东西在我眼前亮了一下。

刚刚她跟我面对面坐的位置有摆放妇女用的座垫。塞在面块下的银色面具,被冬天的阳光照得闪闪发亮。

“能不能把安全带稍微松开呢,肌肉男?”

我把手往前伸,仿佛基尔彼特的面具在呼唤我。

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这时候先把状况观察清楚才是聪明的选择。仔细想想,那女人软禁了我跟村田,还准备把我们带去跟魔族敌对的西马隆哦!而且跟那家伙串通的大西马隆士兵还配备跟之前袭击我们的家伙一样的火器。

肯拉德的声音又在我耳边响起,让我屏住气息。

芙琳可是跟那些家伙有勾结的女人哦!无论阿福柔的谋略有多卑鄙,我有什么义务帮那种女人呢?更何况这是国家与领地之间的纠纷,把家人当做道具利用也很常见。全世界的卑鄙小人又不是只有阿福柔一个。这时候就算生气、冲动都没有用。我要冷静点!再冷静一些“可恶,我哪冷静得下来啊!”

心情烦闷到想咋舌的我紧紧抓着面具,然后用力把头塞进去,可能是被窗外的阳光照过的关系,材质略显温热。或者这是假扮诺曼-基尔彼特的人内心所寻求的温度呢!

这就是芙琳三年来扮演的脸。

请你回答我这个问题,芙琳。

你是为了什么做出这种转变的?

“你们的谈话我全听到了!”

当我做好心理准备把马车门用力踢开,受到惊吓的阿福柔跟他的女儿都回头往这边看。

面具下的我露出微笑。原本我是想露出毫无畏惧的笑容,结果却变成悲喜交集又毫不可靠的表情。算了,反正他们又看不出来。

“您好像在怀疑我的管理能力!我诺曼-基尔彼特正如你现在所看到的,还活蹦……哇!”

我精神奕奕地往前踏步,却忘记马车跟地面有一段距离。结果左脚踩空,整个人往前摔在地上。

这时我的脸则埋进略脏的白色羊毛海里。

“嗯咩!”、“嗯咩!”、“嗯咩!”、“嗯咩!”

羊群一阵大恐慌。

“让、让你们看到我出糗的模样了。”

跌了一跤的我搔着头站起来,却发现自己淹没在高达腰际的家畜群里。这国家的羊比地球的大上许多。

“克鲁……你……”

面露夹杂惊讶与困惑表情的芙琳用手势表达她的意思。她纤细的手指着喉咙,嘴巴还不时一张一合的。可能是担心我不习惯戴面具,皮绳绑太紧会呼吸困难吧。

“看我的吧。别看我这个样子,好歹也是个捕手。面具或面罩根本就像我身体的一部分。”

光看外表会以为戴起来像美国版的咸蛋超人,但实际上视野却相当宽广。况且嘴巴跟鼻子都露在外面,因此不会很不舒服。

阿福柔连忙下马走到女儿前方。

“哎呀,诺曼大人……我们太久没见面了,结果不小心说出这么无礼的话。听到这些多余的疑虑,想必您心里会不太舒服吧……应该是这样。刚刚那些话都是针对我女儿的玩笑话,请您千万别放在心上。”

“哎呀——毕竟我们三年没见,也难怪您会这么想。况且我太太也不太常回娘家。”

从他的证据突然变谦卑来判断,想必卡罗利亚领主的地位比平原组还高吧。只是说我并不了解诺曼-基尔彼特这号人物的个性,不晓得该用什么语气说话才好。唯一确定的是绝不能用跟朋友讲话的语气,那就试着用盛气凌人的口吻吧。不过大人物的第一人称是什么啊?“我”或“老子”好像都不太适当。“朕”和“妾身”更不劲。

“话说回来,只因为国民不适合当兵就认定老子……嗯——本王?没错,就认为本王没有统治能力,这句话未免笑掉人家的大牙了!”

站在父亲身后的芙琳惊讶地摇头,仿佛在暗示我没有诠释得很好。

“别看吾这个样子……对,应该是用‘吾’!虽然吾大病初愈,也还是尽全力统治卡罗利亚,为了人民跟国家不惜奉献生命哟!哇哈哈哈哈哈!”

顺便一提,跟你讲话的不是猫哦(注:意指夏目漱石的著作《吾是猫》)。

淡金黄色的美女老婆指着我的喉咙叹息。一生中要看美女无奈的可是不常有的机会。可是瞧她不满的样子,难道我还没瞒过她父亲?啊!对了,不光是语气的问题,或许还牵扯到声音呢。

快发挥你的想像力啊,涩谷有利。学学老妈还在满心期待续集的少女漫画里的那位天才女演员(注:意指漫画《千面女郎》)!

因为一场大病让诺曼-基尔彼特从幼年时期就过着戴面具的生活,长大成人虽然娶得美娇娘,但那名女性是觊觎他国家一族之女。眼看他的国家就快被邻近的大国占领,也即将发动战争。而且三年前还遭遇一场不幸的意外,害他失去声音……

咦?

“可是诺曼大人!你是什么时候能说话的?”

咦——?

糟了,我完全忘记诺曼无法说话这个小档案。就是因为刻意要让死人复活,才会出现这种复杂的槌啦!

“我——的——声——音——是——呃——”

眼前的男子开始起疑了。

“你该不会是影武者吧?你真的是我女婿诺曼大人吗?你敢发誓爱我女儿吗?”

“我可以对乌龟发誓,我喜欢芙琳小姐!”

不过我更喜欢大象。

照理说平原组要回答“阿福柔好感激!”这种甜言蜜语,但他的表情十分僵硬。因为我没有一丝情感的告白,反而加深他的疑惑。

但是幸亏沃尔夫拉姆并不在场。否则刚刚那句话要是被他听到,我就算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

面具内突然一阵闷热,脖子开始冒出讨人厌的汗水。就一般的蒙面人来说,一旦被逼到走投无路,就会抓起危险品把人海K一顿之后逃逸。然而我的凶器在哪里?

正当我四处寻找打场外群架用的铁管椅的时候……

“帮诺曼-基尔彼特先生恢复说话能力的奇迹之人,正是我!”

从尚未卷入这场风暴的后方马车中出现的,正是已改变形象的村田健。

这时候出现一名顶着明显的人工金发及半掉色的眉毛,戴着深蓝隐形眼睛的的家伙摆出双手大大张开的POSE,轻快地沿着阶梯走下来。BGM还是用清唱的交响乐曲“橄榄项链”(注:法国流行音乐奇才Paul

Mauritat所创作的名曲“Elbimbo”)呢。

“啦啦啦啦啦——嗯……哇~好痛!”

他跟我一样踩空跌倒。而且除了对着羊背道歉,还趴在地上好像在找什么东西。

“眼镜,我的眼镜……”

“我说村田,你从一开始就没戴眼镜啊?”

芙琳仿佛梦想破灭地说道。村田该不会是为了让她抱着一线然而而拼命散发费洛蒙吧?

“那位是谁啊,诺曼大人?”

阿福柔会问也是理所当然的事。两旁有亚马逊女战士随侍在侧的村田,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很可疑。

“那、那是我的新亲信,鲁宾逊。”

“我是鲁宾~请多多指教——”

只见村田一副好像要递上印有店名的名牌似地鞠躬敬礼。

村田……你到底是什么来头?

“当了岳父之后,想必你就算睡觉也会担心爱女的老公吧。更何况他三年来音讯全无,会有‘阿樱,哥哥很伤心哟’。(注:电影“男人真命苦”主角阿寅的台词,阿樱是他妹妹。)也是人之常情。而且临时见面的女婿又跟过去截然不同,这更是不得了的事。什么什么?原本无法发出声音,现在却又恢复说话的能力?请放心。那是敝人在下我,奇迹的治疗师——东京魔术鲁宾逊用巴西蘑菇、蜂胶跟鳖精,让他发出比过去还要华丽的声音!喂,红蛇来吧(注:东京魔术鲁宾逊是源自萧邦猪狩跟千重子夫人所组成的“东京漫画秀”表演团体,当扮成弄蛇人的萧邦猪狩吹笛并喊:“红蛇来吧!“,躲在箱子里的千重子会伸出戴着蛇的手套做出红蛇跟黄蛇的表演)!”

“是的,老大!”

村田,你到底几岁啊!不对,真正让我惊讶的是,亚马逊女战士安全带二人组不知何时成了他的手下。不愧是东京魔术鲁宾逊!你是用了什么秘技?或者是用了男人的武器!

只见胸部雄伟的健美型美女递给村田一小瓶子。

“来,就是这个,这就是万能药。不仅能治感冒也能促进毛发生长,而且被敌人追到死胡同的时候,还能发挥惊人的威力呢。大概就是这种功效。”

接着鲁宾逊把容器往地上丢,一声轰然巨响之后便冒出黄色的烟雾。

黄色烟雾来吧!

“还忤着不动干嘛!准备闪了啦!克鲁梭上校!

“咦?什么?村田你在哪里?”

“嗯咩!”

胆小的羊群们,发出蹄响一起冲了出去。好几波百分之百纯羊毛的横浪往我身上撞。

至于平原组的家伙倒是咳个不停,有五、六名战士趁烟雾弥漫时趋近最后面的芙琳。不过肌肉一号二号立刻用胸膛挡住敌军马匹。

“夫人,快逃!”

好忠心的肌肉随从。

“快点抓紧羊毛!”

“啥?抓住羊!”

“搞什么,连只羊都不会骑?真不知道你是怎么当上军人的?”

这个世界的羊似乎是他们的交通工具。

此时远方好像有人在喊叫。

“停下来偷羊贼!”

抱歉,我不能停啊!

去打听消息的芙琳带着愤愤不平的表情回到我们身边。她的表情可怕到似乎能轻易撕裂两三条手帕。

“这下子麻烦大了。”

“脸色别那么难看啦,小心长眉间纹哟。”

“我说克鲁梭上校,现在状况可是非常严重哟。我们正面临重大危机耶,你知道吗?”

“我当然知道,所以才没有趁隙逃跑而在这里等你啊!”

“是啊,谢谢你的合作。”

当芙琳-基尔彼特稍把视线落在悠哉吃草的羊群背景时,不经意地咋了一下舌。当初见面时那位举止优雅的贵妇人,如今已经不复见。

紧抓着羊背或肚子的我们,好不容易逃离了平原组,来到外庄的郊区。当然,那将近三十头左右的羊群也跟我们一起行动。

先前瞄到路标写着往东是大西马隆领,往西是小西马隆本国。这里很明显就是个分界点。

警告我跟村田不许逃跑以后,芙琳独自到杂货店去打听消息。

然而,将我们这两个俘虏就这么丢下不管,完全没派人监视,这样妥当吗?看来接二连发生意料外的事情,已经让她完全乱了阵脚。

“这里跟大西马隆的边境已经被封锁了,就连每个月越境的商人跟牧羊人都无法轻易通过,附近的居民也相当不安,目前所得到的消息应该从是少部分的士兵那儿听来的吧。从这戒备森严的气氛来看,着手搜查一般百姓只是时间的问题罢了。”

“毕竟我们是偷羊贼啊——”

村田悠哉地插嘴。一头误以为在叫它的羊抬起它沉稳的灰色眼睛!它的下颚仍旧往斜下方咬动咀嚼中。

“不会吧,有可能只为了羊就这么大张旗鼓吗?”

我抚摸那家伙的头,它淡棕色的脸中央,也是人类所谓的“T字部位”,竟然是白色的。

“你们也未免太会波及旁人了吧!竟然还封锁国界。普通人会对女儿做这种事吗?更何况你们还是有血缘关系的父女耶~”

“父女?是父女又怎样?管他是我父亲或我是他女儿,对方都是觊觎卡罗利亚的男人哟!一旦知道诺曼-基尔彼特无法继续统治下去,就会立刻抢走领主的宝座耶!拜托!叫那坨毛球闪开啦,不然我要怎么坐啊?”

芙琳发飙时,被迁怒的家畜正好在这时候回头。

“嗯咩!”

它生气了。

“什么嘛,你恐吓我也是没用的!都是你们害我的计划泡汤的!哎呀,又肮脏又满是毛球的百分之百劣质品羊毛正在走路呢!”

她这样讲欧巴桑级的冷笑话给动物听,情况也不会好转。

她用手肘撞了羊之后便踉跄地坐在树根处,然后像少女那样抱膝蹲坐着。

我还以为她要放声大哭。

我只看到她背部动得很厉害。

“……怎么会变成这样……”

“我还想问你呢。”

村田健拿回有度数的墨镜之后便确认每一张驼色的脸孔,还开始对这堆羊毛估价。我则是靠在大树干上,低头望着芙琳。

“我们之所以去你的宅邸,是以为你能帮助我们回家。结果你说什么温克特的后裔是操纵什么钥匙的重要人物,遭到你监禁之后还被带到这种地方来。所以真正想说‘事情怎么会这样’的应该不是你,而是我们吧!”

“……说的也是。”

“而且我也不知道你跟父亲的关系不好……那个——策略婚姻?是这么说吗?不过我很难想像你跟你丈夫是那种关系呢。”

“没错,对不起。”

一向高高在上的年长女性竟然会说这么可爱的话。我这个长久以来一直没女人缘的棒球小子,面对这冷不防的攻击也难以招架。

“你、你别误会了!我不是要你道歉才说那种话!况且事到如今……就算道歉也无济于事……不过……”

她依旧把脸埋在膝盖里。

“……不过,我会想道‘自己怎么会被波及?又被卷入什么纷争?’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吧?”

“没错。”

“可否请你告诉我们呢?你为什么要把我们带到大西马隆?本国又为什么想要我们?因为我……“

“因为我是敌国魔族的国王?“虽然我很想这么问,但却说不下去。

照理说芙琳应该还不知道涩谷有利的特殊身份。现在的我是温克特的后裔克鲁梭上校。

除此以外的事都没让她知道。

午后的钟声响了几回。一群默默无言的人从类似教会的建筑物走了出来。

那群人的中央有几名男子扛着纯白的箱子。从那个形状大小来判断,应该是人的棺材。肃静的行列从我们旁边走过,然后转向通往小山丘的路。

我发现自己竟然把大拇指藏到背后,不禁苦笑起来。又不是小学生,而且那么做也无法回去日本。

“那丧礼耶,看来是有人去世了。“

“是小孩子哟。”

“咦?”

我又往远离的送葬行列看去,的确是有个看起来像是母亲的女性……

“那棺材是白色的对吧,所以代表男生。大人是棕色的,女生是红棕色。白色棺材是少年兵阵亡的时候,用来赞扬他的勇气与爱国心使用的,应该是只有十二、三岁的男生。”

“可是战争还没开始啊!而且才十二岁……怎么会让那么小的孩子当兵……”

“在这里这算是很正常的事。”

芙琳从膝上抬起头,望着阴暗的天空。一只不知名的小鸟飞过那从云间探出一点点脸的太阳。

“一百多年前,在这大陆还分割成近百个国家的时候,平原组就一直没有所谓可以称之为国家的土地。他们不过能算是一个组织,就是负责把各国送来的人锻炼成独当一面的士兵组织。因此就算拥有一定的土地或财产,顶多也只是被当成训练机关罢了。即使是西马隆侵略大陆全土,平原组也不改其立场,一样收编男人并加以训练而已。他们跟任何国家、任何地方都没有瓜葛,只是负责培养经得起战斗的士兵。在这期间,有许多国家战败,大陆东侧几乎成了西马隆的领地。卡罗利亚也是,基尔彼特家最后也臣服于小西马隆的武力之下。

芙琳还补上一句:“当时我还没嫁过去。”

“从那时候开始,我父亲……平原组的工作开始产生变化,被送过来的人都非常年轻。根据宗主国西马隆的法律,男子过了十二岁就必须服兵役。虽说是十二岁,也还只是个小孩子。其中还有生长在贫困村落、营养不良的瘦弱孩子;也有连拿剑的力量都没有,根本不适合当兵的孩子。但即使如此……我父亲跟哥哥……还是跟以前一样训练他们当士兵,毕竟那是我们家族的工作。只不过在训练中死亡的人数不断增加,毕竟他们还是尚未发育完成的孩子。连怎么用剑,或是人类的致命处都不晓得的孩子……但最后还是设法完成那些孩子的训练,也把他们送了出去。但这次他们并不是分送到各国的军队,而是全数送往大西马隆的军队……我就是生长在那样的环境里。生长在每天都听到剑击声跟怒骂声,偶尔还会听到惨叫声的宅邸里。”

村田好像找到最有经济价值的羊。有个小女孩发出稚嫩的声音跑了过来,还紧紧抱住有如重型机车的毛团。紧跟在后面的母亲则边笑边叫住村田。

如果没看到刚刚的送葬行列,这里应该是跟芙琳所说的剑击声、怒骂声及惨叫声无缘的村落。

“当我决定嫁给基尔彼特的时候,我父亲跟哥哥都非常高兴,还认为这是篡夺王位的大好时机。基于姻亲关系,帮忙治理政事也很自然,宗主国应该也不会怪罪下来。只要慢慢掌控的话,要想以摄政的名义得到全部的权力并非不可能……虽然卡罗利亚已经不算是国家了,但是就‘组织’来说,它的地位还是比平原组高上许多。虽说隶属于小西马隆领地,但却是个自治区,在属国之中算是比较容易统治的。而且还拥有大型港口,也有商船在此往来。与其用强硬的手段夺取并造成双方的对立关系,倒不如让懂得如何治国的基尔彼特继续统治,从中获取利益还来得聪明呢。”

“我有去过基尔彼特港哟!那儿充满朝气,还停泊了许多大船。不管是道路及各种设施都很完善,最重要的是银发族都很有精神地工作,的确是一座不错的港口。”

“谢谢你的夸奖。”

浅绿色的眼睛眯了起来。

“啊,不过那是因为那里肯支付日薪,也愿意让陌生人打工!”

“你有在那里工作?为什么?”

除了想要钱还有什么原因呢?只是说她那绿色的眼睛不过是往我这边看而已,我在焦虑个什么劲啊?我不是早就看习惯哈密瓜、泡到无味的茶,甚至是浅绿色的厕所墙壁吗?

“可是你就算丈夫死了也不肯让父亲进入卡罗利亚,还戴了好几年那个闷到透不过气的面具,甚至不惜假扮你丈夫……为什么呢?是你不想放掉到手的权力吗?”

“不是的。”

她慢慢摇头,长发滑落到她膝上。

“我讨厌的是父亲的组织。卡罗利亚每年都有少年被征召到他那里去,而且全都是超过十二岁的男生。说什么要备战应付随时攻过来的魔族,因此军队就算能多一名士兵也好。既然那么想打仗,怎么不征召自己人呢?大可找那些从没走过泥泞路的贵妇跟从未自己照顾马匹的贵族去战斗啊!要是把卡罗利亚交给父亲跟哥哥,一定会变成全民皆兵的。我丈夫喜欢的并不是那种国家,不是那种整个国家里只看得到士兵到处浪荡的国家。”

原来如此。

所以她才假扮领主继续亡夫的遗志。

“……魔族是不会对人类发动战争的。最起码只要我还活在世上,就绝不会让那种事情发生。”

“为什么?”

这个问话让我无言以对。

“为什么克鲁梭上校敢如此断言?从你黑色的眼睛跟头发来看,可以知道你是个身份崇高且力量强大的魔族。我曾经听诺曼说过完美的双黑非常罕见,其可怕的力量也是……”

芙琳的手指抵着嘴唇,没有把话讲下去。话说回来,上次的红茶魔神就是我当着她的面使用的低俗魔术,请原谅我无法控制自己的力量。

“……毕竟你是温克特的后裔,一定具有更强大的力量。虽然现在是看不出来啦!但是即使是这样也无法改变国家的决策吧?魔族里有一个掌握绝大权力的国王,从老人到婴儿都对他绝对服从,据说不服从的人就得问斩,还从头把人吃掉。既然统领魔族的是可怕的大王,那可见是没人可以阻止得了他的。”

这谣传到底是谁捏造的啊?又不是诺斯特拉达姆斯(注:Nostradamus,法国伟大的预言家,著有《末世启示录》,预言世界末日即将到来),也不是盐烤香鱼。而且第一阶段不就要砍头了?那从头把人吃掉又是怎么一回事啊?

我突然感到很不安。虽说有关魔族的情报全是胡扯,不过关于我们在现今情势下所扮演的角色,以及有效利用土地的特色等等,芙琳都能了若指掌,而不像我就只能觉得佩服,因为自己统治真魔国的能力根本比不上她,而且我缺乏政治、交涉、战略之类的能力。

……虽然我很不服气。

“你果然是个好领主耶。”

“我?怎么会?才没那回事呢。虽然我丈夫的确是个好领主,也深受人民的爱戴,然而当他迎娶我的当天,却被人民沿路投掷石头,他们口中喊着:‘不要娶平原组的女儿!’这也难怪,毕竟平原组可是靠着把好几代都没有犯下任何罪行的人民送上前线来赚钱的可怕组织。”

“但那是你父亲的问题,不能怪在你头上啊。”

“我也一样差劲。”

她语带讽刺地简短回答,然后沉默了一阵子。当她好不容易开口说话的时候,脸上已经完全找不到先前的悲伤神色。

“你忘了吗,克鲁梭上校?我正打算把你送到西马隆本国哟!而且不是宗主国小西马隆,而是跟魔族互相牵制的大西马隆哦。”

“所以你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

这时田“哇”——地发出奇怪的声音,我则像个机器人般僵硬地回头。只见他豪迈地挥舞右手,对着天空大喊大叫。

“怎、怎么了?村田,不,鲁宾逊!你是被毒虫螫到了吗?”

“天哪,上校的朋友真是神秘耶!像刚才那个瓶子也不晓得之前都藏在哪里,就连‘那个时候’也像变了个人似的……”

“卖——卖——卖——卖——出去了——羊卖出去了耶!而且新主人是叫玛莉的女孩呢——!玛莉有只小绵羊——小绵羊——小绵羊——玛莉有只小绵羊——羊毛白如雪——”

你的语气能不能可爱一点啊!

任何人只要荷包满满,就会觉得不管什么事都能实现。

卖掉三十头羊所得的成捆钞票让芙琳-基尔彼特稍微振作起来。如此一来,就算要她豁出性命也会把克鲁梭上校跟东京魔术鲁宾逊送到大西马隆吧,应该啦。

“……只是克鲁梭上校怎么会跟东京漫画浪漫家扯在一块呢……”

“你说错了哦!涩谷。东京浪漫家(注:昭和40年代的歌谣团体)是鹤-雅义。”

我已经没力气问他几岁了,已经无力到不行。

“不过女人真是坚强。”

“就是说啊。”

“刚刚她还一脸好像世界末日来临的表情说。”

“就是说啊。”

芙琳很快就做好准备,完全不像是身份崇高的贵妇具备的本领。由于从Doorto

door到府接送的尽善尽美马车之旅,转变为躲避临检的逃亡行程,因此有必要把衣服跟装备准备齐全才行。不过她也没花什么时间,一下子就弄到了三套简朴的男装。

“不过她却在店里的厕所换衣服,这不是欧巴桑才有的行为吗?”

“就是说啊。”

为了表明她的决心而绑起来的淡金黄色头发,此时又恢复它原有的光亮。只是基于不能太引人注目的原因,因此她戴上我建议的异世界战斗帽棒球帽,而且把帽沿压得低低的。虽然看不到她的脸多多少少扣了些分数,但是在我心目中的得分却相当高。不,应该说还加了5分呢。毕竟戴上棒球帽又绑马尾巴的金发美女,可是只有在美国大联盟的卫星转播才看得到呢。

惨了,冷静点!十六岁的我!我不断地提醒自己,对方可是把我们监禁起来,还打算把我们带到西马隆的可怕女人呢。

“从以前我就觉得涩谷对女性的偏好很极端呢。”

“啊?哪里极端?”

“因为不是大姐姐型的,就是萝莉型的。”

“啥——!什么跟什么啊!”

在眼镜爱用者特有的眯眯眼注视下,我的心志开始动摇,深怕会被他识破。

“才……才没那回事呢!只要我看上的都是我喜欢的类型!身为消灭男人的全民公敌兼努力脱离不受女人欢迎的会员,任何女孩都是我的好球区,而且大喊:‘欢迎爱的环球!’!”

“没关系、没关系,不必这么害羞。因为你不是从来不曾跟看起来像同年纪的对象传过绯闻吗?就连毕业前跟你交往的低年级短发学妹,脸蛋跟身体看起来都很娇小,感觉很像是小学生呢。”

“你说的那个是男的啦!是棒球队的人!他还理了大光头呢!况且我们哪有在交往啊!”

所谓近视眼的幸福日常生活,还真是蛮可怕的,我瞬间就体会到谣言是如何产生的。

“虽然感觉很老气,不过你脖子的发际还真不是盖的,对吧,鲁宾逊?想不到你毛发长得真茂盛,还软绵绵的……哇~这啥米东东啊!”

“嗯咩!”

正当我准备拍村田的肩膀而伸出了手,结果碰到的却是已经摸习惯的家畜背部。淡棕色的脸孔中央有着白色的T字部位。

“你这T字部位!你怎么会在这里?”

“咦——有一头跟过来了啊?不愧是玛莉的小绵羊呢!”

“这时候应该不是说‘跟过来了啊?’,而要说‘怎么跟过来了?’吧?这下子该怎么办?会有人发飙哦!”

果然没错,去购买御寒用品的芙琳一看到T字部位就发出惨叫声:

“哇——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卖掉的家畜还在这里?带着它是没办法上船的!”

“船?这里不像是沿海地区啊?”

穿着皮衣、上身鼓鼓的导游手插着腰,口气狂妄地说道:

“既然平原组严守大西马隆的国界,那我们就从西方的边境进入小西马隆。再从隆卡巴河口北上,混进从海岸开始的北巡的船只,这么一来就会通过好几座大西马隆的商港。虽然要绕一大段路,但这条路线是最安全的。”

“要搭船啊?”

虽然我对搭船旅行并不完全是坏印象,但我曾有过搭乘豪华客船遭海盗攻击的经验。果然搭乘交通工具要配合身高,像无法区分Cruising(游艇巡航)跟Crooming(养马)的家伙,大概只适合坐天鹅船吧。

要是再遇到那种事情,倒不如降低船舶的等级。

然而——

“……要、要搭这艘船?“

看来我是白操心了。

首先是我们打算北上的河川大得不像话。就一般日本人的认知来说,无论多雄伟的河川,至少都还能看得到对岸。

“隆卡巴……湖?”

“不对,是河哟!而且比走陆路轻松且更快。”

我只能发出惊叹声。

在黄昏的夕阳照耀下,水面映出可怕的紫色。

“话说回来,真的要搭这艘船吗?我们是无所谓,芙琳小姐也要吗?”

“那当然,没办法呀!谁叫我们是带着家畜的怪怪三人组,一般客船是不可能让我们上船的。”

冒出枯草的栈桥前方,停了一艘不如预期的交通工具。

虽然船身规模约稻根的观光船那么大,不过构造却非常简陋。感觉就像是把救生艇放大,并在某一部分装上屋顶而已。大半的甲板堆满了木箱,而人们就全挤在勉强可以躲雨的场所。

这对不久前还过着豪宅生活的女性来说,未免太简陋了点。

“哇塞!感觉好像尼罗河哦!要是发生谋杀案的话不晓得会怎么样呢?到时候我就是福尔摩斯,你就是科摩斯(注:原文为——、“SN”,是日本知名的24小时看护服务公司,并设有安养中心)。”

“……我怎么变成安养中心了?”

虽然村田一副干劲十足的样子,但谋杀案如果发生在这没有隔间的大屋子里,那么全体乘客就是目击者,而你这个名侦探也会当得很空虚吧。

“你说不接受是什么意思?这可是小西马隆的货币哟,我可不准你说它是伪钞!”

在窗口的芙琳情绪显得好激动。对方的男性挑了挑眉,就是不肯收下纸币。

“怎么了?需要上校出马吗?”

“我不晓得你们是打哪儿来的军人或夫妻啦!但现在战争就快开打了,有哪个笨蛋会拿西马隆货币交易?毕竟我们又不只是在国内做生意,只有外行人才会明知会贬值还收这种钱。”

问题是我们全都是外行人啊。

“况且你们来历不明,也不是事先预约好的乘客,所以我们只收金银或宝石。“

刹那间紧闭着嘴不说话的芙琳马上把手伸向左耳。我不知不觉把视线撇开,因为我觉得女人拿下耳环的那一瞬间好像很痛,因此不敢直视。

“这样可以了吗?”

“可以,有这个就够了,不过我没办法找你钱哦。”

男人露出满意的笑容后收下了这个贵重金属,想必应该值不少钱吧?那应该是她的丈夫送给她的礼物才对,然而芙琳-基尔彼特有必要牺牲到这种程度吗?

结果派不上用场的上校跟鲁宾逊牵着反刍的T字部位走过舷梯。在我们上船没多久船就离岸了,缓缓随着河水摆荡着。

这时夕阳就快沉到水平线底下,还把水面染成橘红色。

虽说身上穿了御寒衣物,但夜晚还是蛮冷的,在河面上的我们就更不用说了,实在很想窝在能够挡风的墙壁内侧。

而我们待在同一个地方的少数乘客,则全部在甲板上停歇,然后躲在木箱后面避风,并拉起衣领互相靠在一块。

“……为什么不去屋檐下呢?”

不一会儿答案出现了。

当我们打开通往唯一一处的船舱房门时,发现在那温暖的室内聚集了一百多名老老少少的男性。他们给人的感觉阴阳怪气的,而且还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这些身穿浅粉红色衣物的人看到有外人闯进,全都沉默不语地往门口看。

放眼望去有二百零四只眼睛(充血中)。

在这么热情的眼神注视下,不禁让我想缩进箱子后方的阴影处。当下我很想立刻关门走人,不过背对他们的感觉也很可怕。

“呃——请问各位属于什么集团啊?”

“鲁宾你这个白痴!”

“可是你看,他们制服的颜色好可爱哦。”

我连忙小声制止,但仍然封不住村田健的嘴巴。毕竟他从来都不会认真看人家的表情,而且还是可怕的大近视眼。

虽说他们的服装相同,但每个人都不像运动员。就算穿一样的制服,也不像是同事。搞不好他们是超爱粉红色,又很合得来的飙车族,不过好像也……

这时他们一起露出可怕的牙齿,而且还发出咯咯的笑声。

“我们是要杀掉你们的集团哟——!”

“只要集合一百个人,就有办法干掉一、两千人哟——!”

“天哪,杀手集团出现了!”

我战战兢兢地往地上看,发现他们的脚全都系了锁链跟铁球。

“天哪……这是移送囚犯的船耶……”

现在就算想回头也离岸已远,而芙琳露出难得的苍白脸色说:

“……其实,我的生理需求已经快达到极限了……”

而厕所就在这房间的另一头。

所谓史上最烂的海上之旅,指的应该就是这种状况吧。

冯比雷费鲁特卿沃尔夫拉姆拔剑往船尾的方向冲去。从天而降的并不是雨水,而是海水。船体剧烈往左倾,来不及逃离湿滑甲板的乘客纷纷滑倒。

“快点!没有武器的人快到船舱找个稳固的物体抓紧!”

过去的海上之旅也曾遇过灾难。一次是船被海盗占领之后还被当成奴隶,还有一次是被误以为是虐待幼儿的暴力夫妇。

“但是巨型乌贼却是第一次遇见哪!”

沃尔夫拉姆挥着细心保养的剑,朝缠住船尾的灰色乌贼脚砍去。它粗大的脚就好像百年古木一般,一个吸盘也比城保里的马桶还大。

周遭的众人纷纷使用各种刀械跟巨大的海鲜格斗。有使用二刀流的旅行佣兵、擅用斧头的冒险者、挥舞大菜刀的主厨、负责拿牛刀切菜跟烤串烧的厨师,以及使用斩铁剑的沉默男子。

“从冷冻食品到活乌贼都有!从冷冻食品到活乌贼都有!”

至于用气势吆喝加油的,是喜欢电视购物的老板娘们。只剩下还在学做菜的年轻太太还在犹豫该不该用刻有名字的菜刀。

“各位,还差一点点!请再加把劲——!虽说大家受到乌贼的威胁,但它同时也是我们重要的食物呢——!”

过去曾看过好几次“危险,这里是乌贼出没的海域!”、“目前正在拼命钓巨型乌贼!”等标示,但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实际遇到活乌贼。

其实它只用一根脚缠住,大船就面临仿佛即将沉没般的剧烈摇晃了,要是它的身躯再贴上来的话,人类应该就输定了。

“成功了!好高兴哦!老师,我第一次杀乌贼耶!”

还沉浸在感激情绪中的年轻太太大叫的同时,怪物已潜到深海里。而在船桅遭到折断以及浸水的甲板上,则残留着乌贼被砍断的第七条脚。

人们互相称赞对方英勇的行为,随即拿着刚砍下的新鲜海产走进船舱。看来今晚会以乌贼当下酒菜小酌一番吧。

“轻伤的人请自行走到这里来。至于头部撞到的人则待在原地,在我过去诊疗以前请不要乱动——!”

战场天使冯克莱斯特卿吉赛拉在好不容易渡过危机的船内对伤患喊话。至于跟她同行的那些男人,则为了掌握伤患人数跟位置而忙得团团转。

完成一项工作的冯比雷费鲁特卿擦拭额头上的汗水,正准备叫喊年长的同伴——

“吉赛……”

“你们几个!慢吞吞地在干什么!伤患可没那么多时间可以等耶!”

吉、吉赛拉?

沃尔夫拉姆的手停在半空中,目瞪口呆地望着眼前的旧识。

“喂,那边的!你受的训练是怎么教你的?你的脚是用来干嘛的?”

“是,上士大人!是用来搬运患者的!”

“有时间回答的话,还不快去做事!别慢吞吞的,你们这群慢鬼!好了小姐,让我看看你的额头吧。放心,一定不会留下疤痕的……哎呀,阁下。”

终于发现沃尔夫的吉赛拉连声音都一百八十度大转变,脸上还带着微笑。

“您刚刚真是活跃,还有部分吸盘黏在您脸上呢。”

“对不起,我想问你一件事。吉赛拉……你的阶级是上士啊……?”

“不,你误会了。虽然我并不是很派得上用场,但因为长期服役的关系,很荣幸被授予士官的位阶……那个,有什么问题吗?”

“没、没什么,没事。”

“其实上士大人是吉赛拉大人的绰号哟!阁下。”

从船舱跑过来的大光头——达卡斯克斯气喘吁吁地说明。

“阁下您或许不知道,她都是那样对待我们这些部下的。”

我还真的不知道。

思虑周密的深绿色眼睛,充满慈爱的眼神与治愈之手。想不手指苍白又冰冷的优秀治愈者,有时候会变身为魔鬼上士。虽然两人从小就认识了,但在这之前他完全不知道这回事。总觉得好像背叛似的,心情十分复杂。

“可、可是这连有利都不知道。”

“达卡斯克斯,现在不是废话的时候吧?下面没有伤患吗?”

“没有,上士大人。在下面的人都只轻微擦伤,不过,那个——我并没看到奇南耶。”

“你说什么?他什么时候见的?难不成被乌贼脚卷进海里……但实在很难想像他会发生那种事……”

也难怪吉赛拉讲话会这么吞吞吐吐的。这个叫奇南的就是那个长相凶恶的三白眼男人。

沃尔夫拉姆也自行认定他是四人之中最有本领的。

“那是因为那个——他床铺上的行李都不见了。不管是奇南的衣服、弓跟剑,就连他最宝贝的箭筒也没看到。”

听他这么一说我才想起,他那看起来又粗又耐用的箭筒总是不离身的。

“救生艇呢?”

达卡斯克斯反射性地回答突然插话的沃尔夫拉姆。

“可是也不晓得原本配备有几艘这种船……咦?不会吧?这里距离陆地有多远啊!这不是一个人就划得到的距离吧!”

“只有一个人应该是办不到吧?”

“等一下,沃尔夫拉姆。可是他为什么要逃走?我完全想不到合理的理由耶。”

可能性很多。

但是目的就不知道了。

“聆听报告后做出批示,已经把他搞得筋疲力尽。

虽然接二连三地收到许多情报,但没有一则是有用的,指令也都是“继续搜索下去”。

目前先遣部队好不容易进入了西马隆,但那儿却是面积有真魔国十倍之大的广阔土地。如果用乱枪打鸟的方式搜索,追到的可能性根本是微乎其微。最起码也要锁定的地点,这样才能提高成功的机率。

冯波尔特鲁卿古恩达把白色骨牌丢进暖炉,看着它瞬间燃烧殆尽的样子。他跷起修长的脚,把手伸向熊熊燃烧的火边,然而全身上下却毫无暖和的感觉。

西马隆那儿应该就快冬天了,不晓得有利是否有做好御寒的准备。

不过他这个人根本没有所谓的种族歧视,也幸亏是生长在平民百姓家。这样就算跟着市井小民一起生活也不会感到痛苦,也算是他唯一的优势。

像其他一直过着贵族生活的人,大多会被无意义的自尊心左右。要是把他们安置在敌阵之中,即使对方展现善意,肯定还是会断然拒绝的。

至于有利跟人类之间的交往就从不会犹豫。以他的个性来说,只要肯坦率接受人家的好意,应该是不会挨饿受冻的。不过从过去的行动来看,反倒是别人受他的帮助比较多。

古恩达在确认执勤室里没半个人之后,就开始焦躁不安喃喃地说道:

“……你究竟在哪里?”

他知不知道双黑的价值跟危险性?是否有把发色跟眼珠的颜色好好隐藏起来?对我们真魔国跟两西马隆之间的关系是否了若指掌?教育官究竟让他了解多少?

一想到事情竟然会演变成这样,就很后悔把辅佐跟教育有利的工作交给冯克莱斯特卿。

早知道自己应该插一下手,或许完全让自己来还比较好呢。

这时候走廓响起全速奔跑的皮靴声,但是到了执勤室附近就放慢了。所有士兵都不敢浪费一分一秒,都希望能尽快找到国王。

“我们这样没关系吗,阁下?”

“我说过可以在走廊上奔跑,你们大可不必假装冷静。”

“……是。”

从胸章的颜色来看,他们是隶属王城警备队的,但不是之前的那批人,可能负责的区域不同吧。身材较瘦的男子走近办公桌,头低低地递出两张纸。

“报告。今天下午在非属于我们据点的民间通讯商营业所里收到这种东西。”

“民间通讯商?”

“是的!那是一个叫做‘白鸽飞啊飞传书’的通讯组织。是利用鸽子寄送文件,再以距离计算金额的便利企业。”

“那个我知道。”

跟各国所独自使用军事情报网比起来,不管是速度跟准确性都有显著的差距,然而‘白鸽飞啊飞传书’的优势就在于它在全世界都有据点。再加上是民间贸易组织,因此并没有牵扯到任何敌我关系。他们主要是跟地主签约,只要双方在金钱上觉得满意就在那儿建立据点。这几年因应市场需求及营业额的成长,各国的主要城市都一定有他们的营业窗口。

他们熟知鸽子的飞行路线,在经过许多中继站之后再把文件送往全世界各大城市。基本上他们不会挑客人,因此不管是魔族或人类都是他们重要的客户。

“这份发自小西马隆,其中还在八个地方换过飞鸽。至于这份是从卡罗利亚寄来的……卡罗利亚?”

两份文件的其中一份可能是被风雨淋湿的关系,上面的文字有点模糊不清。虽然还没到无法辨识的程度,不过签名栏的墨水却渲染得很严重。内容是发现陛下跟他的伙伴在小西马隆领地卡罗利亚自治区,这反而是一查询的信件。

“话说回来,陛下还是跟以前一样可爱。不过他怎么没有带护卫旅行呢?希望您能说明一下。”

另一份是从小西马隆本国寄来的。这份比另一份晚一天寄出,而且字也写得潦草。

“……只有两个小孩出外旅行,不会有点危险吗?”

虽然上面没有清楚记载姓名,但他对右下方的暗号有印象。

是那个抛弃国家、背叛魔族的冯古兰兹阿达尔贝鲁特的。

“有利跟阿达尔贝鲁特接触!”

“咦!那不是危险吗?”

收件人是肯拉特-伟拉,这是人类的叫法。想必这两名寄件人都还不知道肯拉特的悲惨境遇吧。

不过除了寄件人,更令他在意的是上面写的“两个小孩”。有利是跟同年龄的少年在一起吗?或者身边带了年纪比他小的伙伴?以有利的个性,他很可能会保护弱小的人类,而且还会继续照顾下去。这早有前例可循。

虽然情报量的不足反而让人感到不安,但是根据第一封信件判断,至少它传送的过程有经过卡罗利亚。

既然这两份文件都是来自卡罗利亚自治区,这样就能够锁定搜索的范围。只要小西马隆是宗主国,应该很难传送到西马隆本国吧。

冯波尔特鲁卿响着皮靴声站了起来,用力把地图在桌上摊开。记载了许多地方的某块大陆中央,有着卡罗利亚自治区。只有那个地方没有标示,就好像被大家遗忘似的。

“传令给所有前往小西马隆的部队,哪一支部队先抵达,就先监视所有跟卡罗利亚连系的道路!而只要以平原组为首的区域,不管任何琐碎的情报都不要过!”

男子小跑步退下之后,古恩达又把那些文件看过一遍。这次他没有丢进暖炉里,而是悄悄藏进自己怀里。

冯古兰兹-阿达尔贝鲁特虽然是个危险的男人,但他这次还特地回报这件事,可见近期内还不会对有利下手吧。既然这样就干脆找个藉口把那儿包围起来,如果在我军抵达以前能成功保护有利的话,就算帮了很大的忙了。

“……这样会不会太自私了?”

冯卡贝尼可夫卿艾妮西娜的特设研究室位于血盟城的地下室。

由于是临时筹备的场所,因此有许多部分都是临时完工。只是如果隔音设备没做好的话,从这里发出的惨叫声可是会让城里的居民夜晚做恶梦的。因此这里的门做得又重又厚。

一旦打开它,噪音就会像越过防波堤的海浪似的迎面袭来。

“不要!我一定会被杀的——!”

怎么这么吵?

古恩达把背后的门关上,开始寻找惨叫声的主人。

有个陌生的孩正巴在年迈的女性膝盖上大哭大叫。只见奶妈慌得不知所措,因为她既不能违背冯卡贝尼可夫卿的吩咐,又不忍让小主人尝到什么苦头。

这时古蕾塔走到小孩旁边,露出纯真无邪的笑脸对他说话。已经好久没看到她的笑容了。看到这里来了一个比自己还小的幼童,想必会燃起她大姐姐的本能。

“你好小哦——小弟弟几岁?三岁吗?”

“……十二岁。”

“咦~不会吧!十二岁!你比古蕾塔还大?”

“魔族的成长速度因人而异,他这样算是标准的呢!啊!你来得正好,古恩达。”

看到实验老手的青梅竹马,艾妮西娜响着鞋跟喀喀地走过来,绑得高高的红发今天依旧红艳似火,而她那会让人联想到夏季天空的水蓝色眼睛,看起来好清澈。

“我来帮你介绍,总之他是为实验而来的。是冯温克特下下任的继续人霖塞。就辈份来说,他算是苏珊娜-茱莉亚的外甥。就目前还存活的冯温克特家族里,就属他的血缘最浓,所以他来实验应该能解开温克特之毒的秘密!啊,虽说他的血缘很浓,但可不是因为他肉吃得多哟!”

听艾妮西娜滔滔不绝说着的古恩达,不知该如何跟她提起‘白鸽飞啊飞传书’的事。不过算了,要是在这里告诉她的话,她铁定会跟你扯一些鸽子回巢的本能。

只要等一下偷偷拿给古蕾塔看就好了。毕竟她是个关心父亲的女儿,就算只得知他的一点消息,应该也会比较有精神吧。

阿菊云特虽然在地下室,不过却被摆在向阳处的窗边,他双眼半开地沉默不语。仔细聆听的话,还会听到他发出“哎哟——噗哟——”的独特呼吸声。

“他这是在干嘛?”

“是在睡觉哟!阿菊都是站着睡觉的。”

古蕾塔坐在向阳处说道。真要说有什么与众不同之处的话,倒不是娃娃的姿势,而是那仿佛在睡梦中的半开眼皮吧。不论如何,这可是为了回到自己**所做的实验,女主角(阿菊)睡得像死猪怎么行?

当艾妮西娜走近,冯温克特-霖塞立刻哭得更厉害。他那长如少女的淡棕色头发因为泪水而黏在脸颊上。当他一发出超高频的哭声,奶妈就连忙抚摸他的背。

“哇啊——是毒女艾妮西娜——!”

“……怎么样你?都十二岁了还在害怕毒女艾妮西娜?”

“可是你会把小孩的内脏挖出来吃掉啊!”

想不到身为童书主角的自己,竟然会这么惹小孩子讨厌。古恩达看着精力旺盛的青梅竹马的背影,看来她今天也干劲十足呢。

小孩子把她当成毒女艾妮西娜而深感害怕的模样,让她打从心底乐此不疲。

艾妮西娜小姐手插着腰用命令的语气说:

“闭嘴,否则我真是剃光你的头发,把你的头皮剥光哟!”

“哇——!好可怕哦!”

霖塞把头埋在奶妈的膝盖里抽抽噎噎地哭个不停,艾妮西娜又立刻连珠炮似的说:

“你不想知道接着会发生什么事吗?”

小孩顿时停止哭泣。霖塞战战兢兢地抬起头来,用眼神看着艾妮西娜问:

“会、会怎么样?”

“我要用锯子把你的头盖骨锯下来!”

“哇——!好痛啊——!”

就因为此话是从她的嘴巴说出来的,看起来似乎很有可能会付诸实行,所以更显可怕。虽然她没有对活人那么做过,不过却曾用魔动锯对尸体那么做。

小孩径自想像那种痛楚之后,这次自行抬头询问:

“……然后呢?”

“我会把锯开的头盖骨啪地打开,再把里面的大脑用盐巴腌起来!”

“哇——!好酸——!……然后呢?”

她还真是个不错的说故事高手。

听了毒女艾妮西娜第三弹的故事大纲后,冯温克特-霖塞的眼泪总算停止了。虽然在人类的眼里他只是个三岁小孩,但因为身为魔族,因此他的年龄已经超过十二岁。而他正是人类寻找已久的温克特后裔,不过毕竟还是个小孩子,不能进行过度极端的实验。

那么,就先从最简单的确认开始吧。直接把霖塞带到雪云特前面,检查温克特之毒的效果是否认真如毒杀便览所记载的。

由于雪云特只被一半的毒所侵害,并非完璧之毒,所以应该会听从小孩的命令才是。

被奶妈往前推的霖塞,无意识地朝雪云特伸出手。

“哇!”

这时候雪云特像装了弹簧似地弹坐起来。可能是力量太大了,还因为反作用力而前后摇摆呢。

“请-下-命-令。”

“哇——”

小孩此时早已泪如雨下。高大的超级美形男突然站起来,还用略语开始说话,这才叫人惊讶吧。更糟糕的是他还是**的,站在小孩后面的奶妈也是泪流满面,只不过她是喜极而泣。

“这表示他会听我的命令吗?”

“好像是哦,真的太了不起了!看来《毒杀便览》的记载是正确的。中了温克特之毒而半死不活的人会效忠同是温克特家的人。”

“喂——该下什么命令好呢?”

“随便,只要不超过他的能力范围即可。”

冯温克特-霖塞首先单纯地命令对方“唱歌”。结果雪云特开始念起超前卫的曲调,只是那个歌声却暴露出他一直是个音痴这件事。

得意忘形的霖塞开心得自以为是国王,于是对他下了大胆的命令。

“雪云特,打倒毒女艾妮西娜!”

“了解!”

当古恩达心想“不妙”的时候却为时已晚。身体有艾妮西娜好几倍大的超级美形男已经紧紧抓住动也不动的娇小女性。就跟不久前为了保持他的鲜度而将**结冻的速度那么快。

古恩达为了保护自己的青梅竹马,于是闯进两人中间。只可惜他慢了一步,受温克特之毒操纵的躯壳早就一把抓住艾妮西娜的胸口。受到体格跟力道都差距都甚大的对手袭击,就算是红色恶魔-艾妮西娜也……

“我可是不会手下留情的哟!”

只见她双手交叉用力一挣,就把雪云特的手拨了开来。然后发挥她身材娇小的优势,跳跃到他跟前,由下往上殴打他的下巴;接着再从高处来个猛烈的回旋踢,踢他那已经向后仰的**上的脖子。

这下子对方远远飞到房间的角落。

“厉害,真是太厉害了!毒女艾妮西娜!艾妮西娜果然是最强的!”

还不知晓什么伦理观念的小孩,天真无邪地开怀大笑着。

这是什么世界啊,想上个厕所竟然必须穿过杀人集团聚集的房间,才能顺利到对面去。

喜欢改造住宅的我,当下希望有建筑师能帮忙解决一下。

“……真的没办法忍耐吗?”

“就算现在忍得住,下一秒也会冻未条的……喂,干嘛让我一个女生讲这种话啊?”

“旅行会拉近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甚至会变成连生理现象都能聊开的好伙伴呢。”

这时我们旅行三人组把脸凑近谈论起来。

“芙琳小姐,要不要趁这个时候在河里解决生理需要?如果你觉得一个人会不好意思,我们可以奉陪哦!”

“啊,这个注意不错哦!一定很舒服吧——?”

“不要,打死我也不要!”

我非常了解她抗拒的理由。

即使这对男人而言是理所当然的行为,但对女性来说应该是很羞耻吧?问题是现在的情况一眼就能看出羞耻心跟性命危险哪个重要。

“既然盥洗室无法使用,倒不如叫我死了吧!你设法帮我开路好不好?就用那个‘东京漫画秀’来着的魔术。”

我们两个男生大吃一惊。吃惊的并不是她讲出正确的名称,而是要我们去跟百余名囚犯交涉这件事。

“不行,办不到、办不到!对方如果是犯下轻罪的犯人那还有话说,但他们可是杀人犯耶!而且全体至少杀了一千多人!这如果是在美国,可会被判三百年的徒刑。面对那种人,我能派上什么用场啊……”

“你们吱吱喳喳地在讨论什么啊?小羊儿呀!”

身穿粉红色服装的囚犯们发出下流的笑声。叫我们小羊儿未免太没礼貌了吧!虽说只是代理领主,好歹也统治了三年耶!要是芙琳听到你们这么叫,想必会发飙吧。

“嗯咩?”

只见T字部位开始往前走。原来如此,它的确是只小羊。

“想上厕所的话就快点去啊!咯咯咯。”

“如果是因为我们挡住路而无法沟通的话,大可飞过去啊咯咯咯。”

“……嗯咩呼——!”

小羊开始在我左腹侧剧烈喘息,背部还微微颤抖着。

“怎、怎么了,T字部位?”

我根本来不及拉住绳子阻止它。原以为它只是竖毛作势威吓,想不到下一秒就已经冲进市内了。刹那间50机车大小的身体突然发出重型机车的马力,还用它的羊蹄当作武器踹踢那些男人。

只见号称千人斩的囚犯们一面惨叫,一面在屋内四处逃窜,但因为脚上系了锁链跟铁球,所以动作明显慢了很多。其中有人的脚被铁球砸到,边哭边蹲坐到地上。由于船身摇晃得太过剧烈,因此连掌舵的船员都连忙过来查看发生了什么事。

“为什么T字部位会……”

“想不到这家伙是披着羊皮的狼呢。”

村田你……我已经懒得吐你的槽了。看到强悍又健壮的囚犯们四处逃窜的模样,连前来关心的船员都笑了起来。

“有句话说‘别当着羊的面笑,否则羊会作乱’,现在还只是一头就搞成这样,如果是一大群的话铁定很恐怖吧——”

原来是异文化的谚语。

狠狠发完飙后,T字部位悠哉地走了回来,它的呼吸听起来十分满足。趁那段时间跑去上厕所的芙琳也一脸轻松的回来了。双方的样子仿佛在诉说着:“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既然这样,继续待在这男子沙龙也没用,因此我们打算回到渐渐变冷的甲板上。虽说已经建立了打赢他们的自信,但是这间房间的密集度根本无法安心入睡。就算面前挤在角落,但每个人分配到的顶多是抱膝蹲坐的空间。这样还不如望着冬天的星座唱歌,然后窝在寒空下的睡袋里呢。

“站住!”

这时有个类似时代剧的强调把我们叫住,我们三个都吓了一跳并停下脚步,然后小心翼翼地回头。只见有个看似老大的男子正面对着我们,坐镇在最里面的场所,中间还笔直地开出一条路。由于他是坐着的,因此无法正确判断他的身高,但应该是超过两公尺的壮汉。可能是监狱的伙食还不错吧,他的肩膀跟胸部都相当健壮。如果要替他取绰号的话,不如就直接叫他“人类山脉”。

他刚剔光的头部有着X型的伤疤。

“队长大人有话要跟你们说——!靠过来!”

当我们三人还在犹豫不前的时候,T字部位已经用威吓的眼神往前走去。虽然它的**性别属于女性,然而却非常有男子气概。山脉队长以壮硕的双脚盘腿而坐,并且抱了一个圆形物体摆在膝盖中间,还不断用手抚摸那个被磨成蜜糖色的光亮球体。嗯?正中央的部分怎么有个空洞?刚好就在灵长类的眼窝位置……

“我头盖骨!那不是人骨吗?”

“这是小陶罐先生哦。”

看起来像是亲信或智囊团的老人替他回答,还留了一目了然的山羊胡。

“是队长大人从被杀掉的尸骸中带过来的。不过老实说……当时就已经白骨化了,这表示他很可能是在更早以前就被杀害了。”

最后那几句是他悄悄跟我说的。那么站在小陶罐先生的立场,他不就是充满怨恨的骨髓了?虽然实际上也只剩下“骨头”啦。

山脉队长用足以令人血液冻结的黄色眼睛盯着我们看,但不一会儿又把视线转回膝上的骷髅先生,然后用低沉威胁的声音跟我们说话:

“小陶罐有事想问这些家伙。”

……头盖骨要问问题?

“……还叫、叫它小陶罐?”

而且还叫得这么亲密。那种话如果出自他那充满魅力的声音,就像是叫和田秋子(注:日本歌谣界女王,外表非常男性化)唱松浦亚弥的歌那么怪。但这毕竟是个人的嗜好,我实在是没有立场说什么。

“尤其是这个女人。我们好像在哪儿见过这个人吧,小陶罐?所以小陶罐很想知道这个人是谁吧?”

“我?我不记得自己曾跟头盖骨讲过话啊?”

二百零二只眼睛提出严重的抗议。

“不准瞧不起队长!”

“对我们老说队长跟陶罐仔都很重要——!”

“别用哀怨的眼神看它——!”

“不准说它恶心——!”

我们什么话都没说啊!话说回来,陶罐仔是谁啊?什么陶罐仔?

可能是因为有羊(披着羊皮的狼)壮胆的关系,芙琳完全用女性的语气回应,还下巴往前突地露出猪木脸。

“在问别的名字以前,应该先报上自己的名字吧……”

“嗨~安安啊。我叫鲁宾逊,然后他是克鲁梭上校。”

“晚安安——”

“拜托,人家问的是我耶!是问我啦!”

眼见自己被忽略而慌乱起来的芙琳真的很好笑。而她不断看着我跟村田,还指着自己的模样更是可爱。不过称赞一个比自己年长的女性可爱,似乎不是很有礼貌。

“我的名字是芙琳。芙琳……姓什么就不说了。”

山脉队长可怕的脸突然豁然开朗。

“果然很像小姐吧,小陶罐!瞧她那头白金色的头发跟倔强的个性,而且名字还叫芙琳,果然是平原组的芙琳小姐!”

“噢——小姐!”

“小姐——!小姐——!”

“什、什么啊?”

这次换我们被排除在外,山脉队长不断热情喊着小姐口号。

“当初小姐年幼的笑脸抚慰了我的心灵。”、“如果没有小姐,我根本无法从平原组毕业?!”、“当初年幼的小姐用来包我骨折手臂的手帕,到现在还是我珍藏的宝贝!”、“虽然你没有特别派上什么用处”、“经过严厉训练之后累得半死的我们还喝了小姐从来的泥汤,隔天我还拉了应该不存在于这世界的东西……这叫我忘也忘不了。”

“你们到底是喜欢我还是恨我?把话讲清楚好不好?”

芙琳少女时代的功过被一一列举出来,我则逮到时机偷偷询问山羊胡老人。

“这么说,大部分的囚犯都是在平原组受训的毕业生啰?”

“没错,就连我也是。”

“这么说你们以前都是士兵吗?那又怎会杀人呢?连幼稚园的小孩都知道杀人是很严重的罪耶!”

“你在说什么啊?我们从未在战场跟酒吧之外的地方伤害任何人啊!”

“那你们怎么会在移送囚犯的船里呢?还铐着锁链跟铁球。”

“因为我们战败了。”

山脉队长一面划圆圈地抚摸小陶罐,一面深情认真地说道。这样的他又变回跟骷髅自言自语的人,而头部的X伤疤也显得凄凉。至于他那些部下还沉浸在芙琳-平原组的回忆中,而单方面的HIGH到最高点。

此时T字部位开始低声鸣叫。它感觉到自己认定的敌人集团似乎十分亢奋,因此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更具威吓感,它拼命的竖起羊毛。看到它这么努力表现出斗争心,可以看出距离这家伙脱掉羊皮的日子已经不远了……

不过他们越是喧闹,对我来说不过是在虚张声势而已。

虽说他们已经没有一丝战斗的心,但因为可以集体行动,所以还能勉强表现出自己的气势……我一直是这么认为啦。

“我们大家都输给西马隆。虽然大家都尽全力打仗,但最后还是寡不敌众。后来的八年我们在聂玛韦亚岛受到很严重的致命伤,好不容易才被移往大陆北侧的凯普。”

山羊胡抡动颈部跟肩膀的关节,伸伸略弯的懒腰。

“听说凯普是养老的好地方。虽然位处北端,却没那么寒冷,劳动工作也不会很辛苦,还能在隆卡巴河口附近的肥沃土地种植农作物。那对战败后无法再打仗的士兵来说,已经可以称得上是天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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