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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1 / 2)

 地上有好几颗小石子,碰到额头还挺痛的。

我举起双手护住头部,整个人趴在地上。我的额头贴着地面,看起来就好像跪在地上道歉。但是我不知道这个姿势是对谁做,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而做。

而且我称不到三秒钟。

撂下大话的我自从额头受伤之后,连三秒钟都称不到,就因为害怕不已而整个人趴倒在地。有来路不明的生物袭击我们──可能是鸟,也可能是蝙蝠,或是更危险、更凶暴的生物,但是我无法确认祂们的存在。虽然我的双眼圆睁,但眼前只有一片漆黑。我甚至不晓得它们的数量,也不知道它们会是从正面或是旁边飞来。而且老实说,我根本无法确认那些家伙是否真的存在。

黑暗加深了恐惧感。

感到害怕的我趴在地上屏住呼吸,静静等待袭击我们的生物通过。我全身抖个不停,要不是处于脱水状态,我早就放声大哭了。

等了好久好久,结果什么事都没发生。

实际上可能只有短短的几分钟,对我来说却有种持续到永远的感觉。但是既没有掠过脸颊的风,也没有任何疼痛,耳边也没有嗡嗡的振翅声。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我战战兢兢地再次呼吸,放松抱头的手指抬起脸来。

「怎么」

喉咙深处极度干渴,若不试着硬挤出声音根本无法说话。

「有利。」

似乎躲在墙边的萨拉列基走了过来。我感应到空气中的热气,随着他踩着小石子的脚步声流动过来。他蹲在我前方,还没问我要不要紧,就先用左手触摸我的脸。他的指间又冰又湿,还有潮湿的泥土味。

「你流血了。」

他靠了过来,几乎快要贴到我的脸。我以为是他的鼻子碰到我的脸颊,然而却有什么温软的东西抚过我的伤口。那种特有的温润感,让我确定他刚才舔了我的伤口。

「痛吗?」

「不会。」

「是吗,那就好。」

对我来说一点都不好。

我的确失去了视力,但听觉、嗅觉应该都很正常。我还有耳朵跟鼻子,还感觉得到周遭的热气与动静。

可是除了最初的一击之外,我根本没有感觉到任何动静。四周没有野兽的气味,也没有残留任何痕迹。

「是鸟吗?」

「这个嘛我也不清楚。我只看了一下就把眼睛闭起来。要是被它们的嘴巴啄瞎的话就惨了。」

萨拉列基轻轻嗤之以鼻,重覆一次「啄瞎了的话就惨了」。

「不过它们已经离开了,已经没事了哟,有利。」

「怎么可能?」

我说了一句「真的吗!?」并且环顾膝盖四周。不管我怎么张望都看不到东西,但是周围没有残留任何味道跟羽毛。我用力撑开两手在地面摸索,但是净摸到一些碎石子,根本没有集体移动的动物所掉落的羽毛。

「怎么可能,这太奇怪了吧?」

我还试着摸摸应该还在流血的右脸,还没愈合的伤口有点刺痛。

「奇怪?怎么了吗?」

「只有一个地方」

「它们是避开你从两旁通过的。」

「怎么可能!既没有振翅声、也感觉不到风,最起码也该有味道吧!?毕竟它们是动物啊!可是我什么感觉也没有。只有刚开始撞到我,接下来就没有任何感觉了。」

「会不会是你脸部朝下的关系?」

「怎么可能!」

我用还看得到时的习惯,把两手举到眼前,摸索手指上是否沾到任何羽毛──当然是白费工夫。

「就算低着头我也知道。就算是我怕的要死、就算动物不懂我为什么要趴在地上,可是通道这么狭窄,有鸟群通过一定会知道的!况且我还有耳朵跟鼻子,不是吗!?」

「一般来说是那样没错。」

「可是为什么」

萨拉列基在回答我以前,停顿了一段颇尴尬的时间。然后站了起来,然后用低头看我的角度开口:

「因为现在的你并不理智。」

他的话听在我耳里,简直像是在对犯人做出判决。

「我怕会伤害你才一直不说,不过你一定是因为疲劳跟不安而失去理智。这也难怪,你除了一直赶路的劳累,也没有喝水进食,而且还遭遇伙伴死亡的悲剧。面临这么艰困的环境,要保持脑筋正常运作还真是不容易。因此你除了视觉之外,其他感觉也开始失常。刚才明明有那么多动物经过,你却告诉我,你完全没有感觉。有利,你真的太累了。这都是你太过自责,把自己逼的太紧了。」

萨拉列基把手搭在我头上,用纤细的手指轻轻拨弄我的头发。我的姿势就像是请求上帝恕罪的羔羊。

「关于那个男人的事,你根本就没必要自责。」

「你的意思是说我脑筋不正常了?」

「我没有那么说。我只是说你稍微失去理智。」

「那还不是一样?」

这其中有什么不对劲,一定有什么不对劲。

有个单字一直在我脑中盘旋,让我头晕目眩。我的身体不停摇晃,好像中暑快要昏倒一样。一股有如撞击头盖骨内侧的难忍疼痛,从头部传到颈部,然后往下窜到背部。

我觉得怪怪的,一点都不正常。这中间一定有什么问题,否则刚刚发生的情况我不可能一点感觉都没有。既然有一大群动物以极快速度冲来,我不可能毫发无伤才对。

如果它们真的有出现。

还无法挺直身体的我,摇晃的幅度越来越大,等我回过神才发现自己早已倒在坚硬地上。我以左手垫在下方的侧躺姿势倒在地上,然后一动也不动。我睁大双眼,但是却什么也看不见。

「有利。」

我慢慢把膝盖缩到肚子前面,拱着背想让自己变小一点。我希望尽量减少暴露在这个世界的部分。

「我能了解你内心的想法。」

声音直接传进我耳里。萨拉跪坐在泥石混杂的路上,弯着身体趴在我身上,膝盖还碰到我的脖子。他不厌其烦地玩弄我的头发、把贴在脸颊的几根头发拨到耳后,就像他平常的惯有动作。他以纤细手指捧起几近白色的金发,轻轻拨到耳后的动作,看起来真的很优雅。

「你希望这一切都是梦对吧?」

他的话彷佛没有透过耳膜,直接在我脑里扩散。

「你希望一切都是梦像是离开自己的国家、在小西马隆遇到我,还有我们一起来到圣砂国的事,全部都是梦就好了,对不对?你应该也希望跟伟拉卿分开,还有那名护卫的牺牲如果都是梦就好了。现在的你其实还待在故乡,躺在暖呼呼的床上,什么不幸的事都没发生,你只是在做一场恶梦。无论多么悲惨的梦,终究只是一场梦,迟早都会结束。睡在你旁边的某人会轻轻摇着你的肩膀把你叫醒。」

他说有人会摇我的肩膀。

会把我叫醒。

「这全都是黎明时刻所做的恶梦。你说对不对?」

这全都是,黎明时刻

「如果你那么认为,就把它当作一场梦吧。」

所做的恶梦

「在某人叫醒你以前,你就跟我在一起吧。」

谁会把我叫醒——

健、阿健

「阿健!」

「啊!哇、什么事?迟到了吗!?」

叫醒他的人是罗德里盖斯,吓了一跳的村田整个人弹了起来。可能是车内暖气太强的关系,衬衫的背后还被汗水濡湿了。明明只是坐着而已,他却心跳加速气喘嘘嘘,彷佛刚刚跑完百米竞赛。

「我吓了一跳,还以为有人在梦中叫我。」

「吓一跳的人是我哟!我以为你在做恶梦,结果你突然惊醒还大喊『迟到了』。你做了有关学校的梦吗?」

「不是的,我不是在做学校的梦啊啊!」

车窗外的景象,跟波士顿有着一百八十度的差异。美丽的红色石板路街景,虽然是全新的地区,却让人有种怀念的熟悉感。附近没有高楼大厦,街道完全包围在绿意之中,给人一种度假区的印象。

「咦?这里是什么地方?」

「是饭店哟──缅因州的自由港。我们才经过总统他老爸的避暑别墅没多久呢。」

「反正太远了也看不见。」

「也是啦──」

在宽广草地的深处,有一座红白相间的建筑物,屋顶的高度比背后的森林还低一点。这里的地明有个「港」字,吹来的风偶尔还带点海的味道。

「对方的工作要到五点才结束,所以约在这里见面。」

「听说这里的咖啡很好喝哟!」

先行下车的奥森自豪地说道。从车里出来的村田也伸伸懒腰,但可能是筋骨过于僵硬,总觉得好像连一旁的人都听得到舒展时所发出来的摩擦声。

约好见面的男人是否真的会带来「那个」?——

一阵彷佛从老唱片或年代久远的收音机放出来的古典声,有如女高音在唱歌剧的声音曾不知名的远方传来。如果至今发生的事情都是我在做梦,那这个音乐是否能代替我在现实生活里的闹钟呢?

有人在唱歌──有人在我脑里唱歌。

那个人仰望着天空,眺望白天的晴空。应该不满深蓝色及纯白色云层的天空,罩着一片分不清楚是白还是蓝的薄幕。我知道那是来到南方海域时,浪花与海水混杂的颜色。

我对着她大叫,想告诉她:「那是海水与波浪混杂的颜色。」

她说画了:「是吗?我不知道,因为我从来没看过,不过这是属于我的天空的颜色。你看中央的颜色是不是有点不同?那个是太阳,它应该是纯白色的。至少我称呼那种颜色为『白』。然后你看,你看那个──」

我听到她的话转头望去,大半的视野变成淡灰色,还跟打在脸上的风同时摇动。我知道了,那是树木对吧?

她笑了,而且开心地拍着手说:「没错!那里有树木、而且树龄将近百年。光线隐隐约约从树叶的缝隙透下来对吧?虽然大家都说它是绿色的,但对我而言,树木就是这种颜色。然后到了春天有花朵的味道、夏天有生命的味道、秋天有枯萎的味道、冬天有睡眠的味道。」

我把双手插在口袋里发问:「什么是睡眠的味道啊?」而且放眼望去所有事物都模模糊糊看不清楚,但是我并不会感到不安,这是为什么呢?

她又笑了。然后说:「关于那点,不试着睡一下是不会明白的。不过我只能告诉你一件事:你之所以不知道睡眠的味道,那是因为你并没有睡着。」

你并没有作梦哟。

我没有作梦。我并没有作梦。

「这一切都是真的。」

我感觉胸口的痛处有如灼伤一般。垫在身体下方的左手,紧紧握着痛处的原因──海瑟尔帮我检回来的魔石变的比体温还热,反倒是卡在小指的华丽戒指像结冻一样冰冷。

我的身体因为抽出手腕而倾斜,然后用躺在萨拉列基膝盖上的姿势仰卧。抬头看看地下通道的天花板,无论是来的方向和去的方向依旧黑漆漆一片。不过我发现只要一直盯着看,还是会发现颜色不均的状况。

当上下左右都是一片漆黑时,我右手所在位置的颜色正在慢慢变淡。我转头追寻那个变化,发现黑色一点一滴变成灰色,然后灰色在固定的地方变成接近白色的点。

「那里」

有太阳。

我想说出这句话,却因为喉咙太乾而无法出声。

「有利?」

非去不可,但是我说不出话来。所以我默默用手肘撑起上半身,屈着双膝利用小腿跟大腿使力。好不容易站了起来,但是脚还是抖个不停,身体也挺不直。我觉得自己很像一匹好久没动,以至于忘记怎么走路的马。

不过我的右手还是设法摸索墙壁的位置,然后开始往头顶白点的方向走去。

「你还要走?走得动吗?」

我清了好几次喉咙,好不容易发出沙哑的声音:

「我总不能一直躺着不动,得想办法离开这里才行。你你也,一样。」

可能是勉强说话的关系,喉咙痛得好像快要裂开。

「你背着我也走不动吧?」

听觉变得敏锐的耳朵,的确听到萨拉列基感到无趣而嗤之以鼻的声音。下一秒他的语气充满不满与傲慢,不带一丝亲切感。

「你这个人真是麻烦。」

「什么?」

「我一直在等你无法动弹,但你就是不肯躺下来。就算硬撑也要走下去,就算用爬的也要继续前进。」

微微的汗味随着衣服摩擦的声音一起传来。我心不在焉地想着「他流汗了啊」总觉得那一点都不适合他。要说不适合的地方,还有他现在说出口的话也同样不适合。我无法相信外表纤细又温柔的他,会曾看似绽放花瓣的嘴唇吐出这种话。

「当那个男人死掉的时候,我心想『这下子总算可以顺利进行了,你终于背我逼到走投无路了。』但是你却以强韧到令人无法置信的毅力站起来,说什么也不肯倒下!」

「我怎能这么轻易就倒下!」

「可是他死了哟,是你害死的。」

没错,是我害的。

「而且你的眼睛又刚好失明了。我心想,到了这种地步,无论什么人都会变得懦弱沮丧所以这次你铁定完蛋了。想不到你还撑得下去。哼──你的确挺了不起的,有利。从头到尾都没有依赖我的打算。」

「依赖你?」

我的右肩靠在突出的石壁上,已经无法一靠自己的力量站稳身体。即使要往前进,速度可能比乌龟还要慢。一路走来,我已经出现脱水、呕吐、昏倒等症状,甚至还产生幻觉。另外我的手脚发抖、无法正常说话、失去正常的思考能力,视力也没有恢复。

甚至失去了约扎克。

还有比这些更不幸的事吗?他到底想看我多悲惨的模样?

可是萨拉列基继续说:

「但是你没有屈服,你有着真正了不起又难以对付的精神。」

「就算有」

你说我了不起?就算拥有了不起的精神又怎样?难不成能使用魔术让自己瞬间离开这里?或者利用它操纵时间,回到我犯错以前?

可是现实又是如何?我只能尽可能说话、咳嗽、呼吸,然后不断重覆这个循环。

连萨拉列基也察觉到这一点,他语带同情地说:

「不过你的身体也到极限了吧?这也难怪。有利。你想想看自己多久没喝水了?或许你本身对日子的流逝没什么感觉,不过你已经五天没吃没喝了!」

「你自己还不是一样?」

不晓得有什么好笑的,小西马隆的少年王笑得弯下腰。

「我跟你一样?」

他似乎把原本绑起的头发解开,细长的发丝划过空气。他抓住我的手腕并张开手掌,把什么东西丢在我掌中──一碰到我的皮肤就四散开来,形状似有若无的东西。我我起拳头想要抓住它,可是残留在掌心的只有贴住皮肤的湿润薄膜。

是湿的?

「水?」

「没错,只不过混了些泥土。」

我赶紧把它捧到嘴边,但是无论我怎么找,手上依然只有一点点泥土。我顶着脏兮兮的下巴以及白痴的神情靠近萨拉列基,想必我那双看不见的眼睛正闪着**的光芒吧。

「你、怎么、有水!?」

「冷静点,有利。你的脸都弄脏了。」

他用大拇指擦拭我的嘴唇。当我确定他的身体靠近我的瞬间,连我自己都无法压抑冲动,突然抓住萨拉列基。不行,我不能这么做!为了水而攻击对方,这不是人类会做的事。如果我做了,那我跟禽兽有什么两样?即使我在脑袋里大叫,理性终究无法控制本能。

「唉呀!」

不过明眼人轻松闪过盲人的手。他踢开小石子往后退,我则是脚步不稳撞到墙壁。

「因为你的眼睛看不见,又一直做恶梦。我去喝过好几次水,不过你都没发现。」

「怎么可能我根本,没听到水声。」

「因为是不流动的死水啊──路边偶尔会有混杂着红土的废弃水井。所以你的耳朵听不到水声,鼻子指纹到潮湿的泥土味。」

「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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