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说解毒药珍贵,他们刚刚经历过一场刺杀,此时再从宫中取解毒药的一来一回间,万一萧惟出了意外,他们万死难恕。
“让开。”
萧惟低下头,冷冷地看着二人。
“我不让!”封达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殿下要是执意这么干,就、就从我的尸体上迈过去吧!”
萧惟一挣,便如一抹流云从桎梏中脱身。
“给本王跪好了,”萧惟轻飘飘地撂下一句话,“顺便想想为什么跪。”
因萧惟处置及时,花飞渡又擅于治伤,谢无猗午后便苏醒过来。她精神不济,只靠坐着望向窗外出神。
“怎么弄成这个样子了?”花飞渡心疼地抚过谢无猗冰凉的额头,无比后悔自己没跟她一起去。
谢无猗勉力一笑,“没事,就是被埋伏了。”
“我是说你的左手。”花飞渡皱起眉头,“你没发现针上淬了毒吗?”
伤口已经敷过药,谢无猗仔细回忆一番,才恍然醒悟在毒发之前,她甚至都没发现自己中了针。
谢无猗垂下手臂,“花娘,我还是变迟钝了,对吧……”
“没有!”花飞渡像是受了刺激一样尖声反驳,眼圈一下子就红了,“什么事都没有,丫头,你肯定会好好的……”
谢无猗努力弯了弯嘴角,安慰的话尚未出口,阿年就捧着一碗粥走了进来。看他红肿的眼眶,谢无猗便明白他已经知道范可庾的事了。
她招呼阿年近前,握住他的手臂,“阿年,对不起……”
眼泪再一次涌落,阿年有些别扭地避开谢无猗的手,用力平复着心绪,“他在决鼻村当了两年里正,这两年来他已经遇到过很多次刺杀了,六爷……不可能永远帮他挡着,他……是被自己的懦弱害死的。”
谢无猗抿唇叹了口气,“是我的错。”
阿年突然抬起头。
他本该怪她,也想过杀她,可看到她伤重虚弱的样子,阿年狠不下心。
谢无猗年纪比他小,个子比他矮半头,然而她却坚持为一桩御笔亲书的,毫无悬念的逆案奔波。范可庾是因她而死,但她也是为了他们在豁命拼杀。
范可庾软弱贪生,宁可眼睁睁看着从泽阳逃到麓州的阿年沦为乞丐,几次差点饿死冻死,都不敢与儿子相认。阿年只能在乞丐堆里日复一日地捱着,任希望一点点沉入海底。
他连恨自己父亲的勇气都没有,更遑论与整个大俞对抗。
就在阿年人生最黑暗的时刻,是谢无猗找到他,说要重查旧案。她会保他衣食无忧,作为交换,他签下身契成了她的下属,也成了撬开范可庾的嘴的重要筹码。
有人愿意利用他,总比悄无声息地死去好。
默了一默,阿年哽咽道:“你,会查明他的案子,是吗?”
闪动的目光里,没有责怪,没有怨恨,有的只是拼命咽下的痛苦,和一丝隐约的期待。
“会。”谢无猗毫不犹豫地回答。
“你不怕死?”阿年紧张地握紧双拳。
“人都会死,”谢无猗淡淡道,“我想要堂堂正正地活着。”
二人对视良久,阿年终于露出艰难的笑意,又草草垂下狭长的眼睛。
“那就记住你的话,在真相大白之前我不会怪你,我会一直在你身边。”阿年用袖子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重新挺直脊背,“虽然我之前就见过你,但……我们还是正式认识一下吧,我叫范松卓,字永年,是你的下属。”
“身契上的名字是阿年,不是范松卓公子。”谢无猗强忍头晕,温声解释道,“所以,你我之间从来没有什么身契,你是自由的。”
谁都没有权力剥夺别人的人生,谢无猗暂时把阿年困在身边,目的只是从范可庾口中撬出真相。而范可庾明明知道阿年在她手中,却没有多问半句。
终究不是所有父亲都像乔椿一样。
谢无猗自小没了娘,身体也不好,乔椿宠她几乎是到了纵容的地步。她说不喜欢女红,乔椿就吩咐家里人给她备足了绣品;她说想学武,乔椿就让人毫无保留地教她;她说打算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乔椿就放她出门。
从九岁到现在,谢无猗见过生老病死,更闯过龙潭虎穴。乔椿给了她无尽的爱与温暖,足以支撑她走过溟濛山野,度过迢遥长夜。
闻听谢无猗的回答,阿年嘴唇抖动不止,良久才颤声说了句“谢谢”。
谢无猗让花飞渡取来范可庾的叙述,问道:“关于军粮押运案,我拿到了你父亲的描述,但里面缺失了很关键的部分,你有什么能补充的吗?”
阿年看过一遍,摇了摇头。
“我……是范家私生子。”
他没有说出后半句话,但意思已然分明。
因为是私生子,范可庾不愿意承认阿年的身份,自然也什么都不会对他说。
谢无猗不禁冷笑,“所以,蒙受了这么大的冤屈,他连你的处境都没想过啊。”
“他不是你。”阿年瞟了谢无猗一眼,又迅速转开脸,“对于他来说,说出真相就意味着死。我们早就是罪人了,既然清白地活着是一天,糊涂地活着也是一天,何必多生事端呢?”
谢无猗下意识蜷缩起手指,却因两条胳膊都受着伤,稍微一动就会牵引到伤处。对面的阿年见她脸色苍白,忙把晾好的粥双手递上。
“你……先吃点东西吧。”
谢无猗本不饿,但也不想拂了阿年的好意。她刚要接,忽觉天旋地转,眼看着便要向地上栽倒,花飞渡忙眼疾手快地扶住她。
“怎么了?”
谢无猗的呼吸急促且凌乱,全身眨眼间烧得滚烫。她张了张口似要说话,可出声之前,唇角却淌出一抹暗红,滴在阿年手中的粥里。
“丫头!”<div id="center_tip"><b>最新网址:www.</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