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贾宝玉与当初同住在碧纱橱内的林黛玉早已挪出贾母正房,挪进由荣庆堂西跨院隔出来的两座精致小院。
只不过因为昨日受到惊吓,贾母才将他暂时安置在身边服药调养。
贾宝玉早已穿戴停当,原本也正要出去给贾母等人请安。
忽然听见堂上传来贾政这声暴喝,立时吓得脚肚子转筋,说什么都不敢踏进正堂半步。
袭人麝月等几个大丫头齐齐上前,口中百般抚慰贾宝玉。
“宝玉,别怕,别怕,我们都在。”
袭人见贾宝玉吓得魂不守舍,连忙握住他的手,柔声安抚:
“无论如何,还有老太太呢,老爷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晴雯见状,在一旁直撇嘴:“依我说,早也得去,晚也得去,不过是出去见见老爷,还能当真吃了他不成?”
她性子爽直,最看不得袭人一副西洋花点子哈巴儿的模样。
麝月连忙将晴雯拉开:“好了,我的小姑奶奶,你也少说两句,还这里嫌不够乱的?”
贾琮听见碧纱橱里传来的众人说话声暗自好笑,果然晴雯就是晴雯。
什么时候都是原书中最合他心意的那个爆碳性子的俏婢。
荣庆堂内。
贾母淡淡扫了贾政一眼。
“政儿,你也小声些,仔细唬着宝玉。”
“他昨儿受了惊吓,才服了一剂药,身子骨可还没大好。”
转头对身边一个蜂腰削肩,鸭蛋脸面的大丫鬟轻声吩咐了两句。
“鸳鸯,你进去将宝玉带过来。有我呢,断然不会让他老子再唬着他。”
贾琮虽然有些诧异为什么荣庆堂的隔音设施如此之差,就连碧纱橱里宝玉袭人的动静,他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倒也半点不妨碍他给众人请完安后,柱着拐杖侍立在贾赦身后,一门心思等着看好戏。
此时听见贾母唤鸳鸯,不由将目光落在那张带着微微几点雀斑的脸上。
鸳鸯不过中人之姿,自家便宜老子几时这么没眼光来着?
不要说他那续弦后母跟花园小院里一大群的莺莺燕燕,就连冯妈妈年轻时候的模样也应当比鸳鸯好看的多。
或许贾赦要的不过是鸳鸯手中掌管贾母私房的权柄,而不是鸳鸯其人本身?
贾琮忽然想起书中后来贾琏问鸳鸯借当的名场面,歪头望向同样站在贾赦身后当摆设的便宜哥哥。
不得不说,这贾府大房兄妹几人都遗传了贾赦年轻时候的好皮囊。
贾琏身长玉立,风流倜傥,生就一双桃花眼。
此时正在一旁垂目低眉跟他一样装死看戏,并不曾跟鸳鸯有过半分眼神交流。
想来两人之间此时应该还没有后来的那些暧昧。
“是,老太太。”
鸳鸯走进碧纱橱,随即将瑟瑟发抖的贾宝玉带了出来。
“无知的孽障!还不给我跪下!”
贾政见贾宝玉一副畏畏缩缩,惶恐不安的鹌鹑样子,愈加心中有气。
不等贾宝玉开口请安,伸手用力拍在身边案几上。
贾宝玉这一惊非同小可,只觉膝盖发软,“扑通”一声脆响,跪在堂中。
贾母忙命鸳鸯将贾宝玉搀起来。
“政儿,好生说话,要这么粗声大气做什么?”
贾政深深吸了口气,勉强压住胸间怒火。
方才沉声问道:“宝玉,我且问你,昨儿学里练习骑射,你是不是抢了琮儿的马?”
贾宝玉飞快溜了贾珍身后站着娇娇怯怯,颇有几分女儿姿态的秦钟一眼。
见他双目泪光盈盈,神情窘迫,局促不安,心内早已痴了。
只是就算有腹中万般花言巧语想要安慰秦钟,此时也连半句话都不敢说出口。
“回老爷的话,我没有抢琮兄弟的马……是……是……”
贾政厉声断喝:“是什么?!还不从实说来!”
被贾政一喝,贾宝玉更觉舌头打结,半天才挤出一句:“是换的……”
贾赦冷笑出声:“换?”
“你那马可是老太太特地派人去锦乡伯府要来的大宛马,还犯得着跟琮儿换?”
贾政被贾赦挑拨的心头愈怒:“孽障!还不实话实说!”
贾宝玉额上暴出一层细细密密的冷汗,一张面如满月的大脸盘子更是显得又青又白。
“鲸卿兄弟的黄马颜色太难看,琮兄弟骑的是一匹白马,所以……所以……”
贾宝玉口中嗫嚅,所以了半天,却始终没说出半个所以然来。
贾政愣了愣:“鲸卿?鲸卿又是谁?”
此时贾珍也坐不住了,连忙起身回道:“二叔,秦钟是蓉儿媳妇的弟弟,鲸卿是他表字。”
难怪一大早贾赦便让他带着秦钟过府,原来还有昨儿贾琮堕马还有秦钟的事在里面。
贾政气得指着贾宝玉浑身乱颤:“混账东西!你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连个高低辈分都不知道?!”
“那是你侄儿媳妇的弟弟,叫什么鲸卿兄弟?!”
贾宝玉浑身抖如筛糠,哪里还敢提起他素日常说的那些混账话。
贾赦见贾政只顾胡乱朝贾宝玉发火,完全找不到重点,挥手止住贾政。
“带徐能。”
贾琮见徐能进来,方才收了一颗吃瓜群众的心,看着自家蹒跚走来的白发老仆,目光甚是关切。
这满堂所坐之人,除了贾赦那便宜老子,其他的加起来都不及得徐能在他心中地位重要。
就连贾赦还是因为昨晚夜探暗露深藏着的关切一事,给他加了不少分,不然也不过是半陌生人而已。
“徐能,昨日琮儿堕马究竟是怎么回事?”
贾赦端坐椅中,脸色肃然。
“回老爷的话。”
徐能絮絮叨叨的将昨日家学中事一一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