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阴了许多,也许会有一场暴雨过来,空气里开始凝聚水汽,沉沉地有些闷人。坐在水池边,北邙山和风谷的阿洛卡晃悠着两条腿,脸色和天色一般的阴。
因为苏行玉珈说:“魔王失踪了。”
说完这句话的玉珈也不说话了,抬头望着欲雨的天空,手中玉算筹在指间翻转,她当然知道阿洛卡在担心什么,而阿洛卡的担心同样是她的担心。
良久过后,转儿小璇轻轻地问:“桃儿会死么?”
她的声音细得让玉珈差点没听见,玉珈勉强挤出笑容,说道:“小璇,你曾经发布了通告的,各地河络都要关注魔王,所以他的消息一直没有断绝过,最近的一个消息是宁州那边来的,听说他和羽族闹了一场。”
“我不怕他闹,就怕他不闹。”少女幽幽叹息,“每次听到他到处闹的消息我都很高兴,这样至少说明他活得很好,可现在呢......一定是发生了不得了的事情了。我去找他好不好?”
玉珈缓缓摇头,“只怕找到他也不会见你的吧,我已经问过天山了,思无邪说魔王已经心死了,思无邪从来不说谎的,你也知道。”
“可我总得做点什么才好?百里不能放着不管,桃儿我更担心。”
“莫不如把侦测豚鼠放出去吧,一方面保持百里家主的消息,一方面寻找魔王的下落,只要魔王没有到海上去,我们的侦测豚鼠总能找到他的。”
转儿小璇点点头,“我先给百里去封信,让他小心,这次进京绝对有麻烦的。”
玉珈心里稍微松了一松,这个爱闹爱笑的小姑娘终于有点阿洛卡的样子了。
此时霹雳炸响在天空上,闪电撕裂了苍穹,暴雨带着肆虐的兴奋扑向大地。转儿小璇睁大了眼睛,让眼泪融入了雨水中,无声而泣,她很久没有哭了,因为很久没有痛苦过,可是她还是长大了,而长大,常常意味着要经历痛苦。
几乎明眼人都能看出百里氏家主进京是一个极大的陷阱,只是没有人想到那个陷阱真的很深,深到足以让百里未平无法爬出来的地步。
陷阱的边缘是一片繁华锦绣,嬴赤炎以相当高的规格招待了百里未平,甚至引入太庙参拜了嬴氏的先祖,这份荣誉百年未曾有之。然则,陷阱在中秋赏月时展开了。
东陆的中秋赏月历来都是重要节日,皇室为此每年都要开个赏月大宴,这一夜,宫中的女人们和官宦的家眷们也会出席凑热闹。宴会中段,被册封成公主的曾经的一个宫女被指派向百里未平敬酒,公主的名字叫做“绿珠”,正是目前最受皇帝嬴天意宠爱的干女儿,她敬酒给百里未平自然是要彰显一下皇恩浩荡,偏巧百里未平千不该万不该地将她扯了一下,撕破了公主大人的半边衣袖。
煌煌灯火之下,睽睽众人之眼,这一番举动已经到了“无礼”的极致,罪行实在是不可饶恕,嬴赤炎当即下令将百里未平拿下投入天牢。中秋之宴就此终结,不欢而散。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向来从容稳重的百里氏家主会做出如此失态之事,细细想来总透着一股阴谋的味道,因为事后天牢里的百里未平足足沉睡了一天。朝中官员有猜测是百里未平的酒杯里被下了让人失魂的药,否则以百里家主的酒量断然不至于醉成那样。
不管怎么样,百里未平的罪名相当严重,嬴赤炎已经开始磨刀了,鹤鸣在中秋那一夜甚至听见了他在家里的大笑声。然而就在百里未平下狱后的第三天,嬴赤炎的笑声消失了,鹤鸣听见的是愤怒的低吼,像是一只野兽被逼到了绝境,身体里有一团烈火即将喷发。
“先生可曾想到如今的地步?”嬴赤炎黑着脸,脸上的表情被压制在一个笑容上,这个笑容看上去很是愤怒。
鹤鸣上前几步,随手从几案上捏起一封信,展开看了看,笑道:“真够长的,万言书么?嗯,不错,文笔流畅,字又是上佳的,看字体该是出自天启名家柳风尘的手,这一篇文章可以当成士子们的楷模了。”
嬴赤炎冷笑,“先生是来消遣我的?天启城二十家大掌柜联名上表要我从轻发落百里未平,他们能有这么大的胆子当然是他们背后各个商界的领头人在暗中指使,区区商人也敢非议朝政?”
鹤鸣放下万言书,手指轻轻点在纸上,“殿下可是觉得今次的举措已经触怒各地商人了?”
“这些吸人血的家伙从来都不是那么老实的,他们居然为百里未平出头,我就更容不得百里未平,此人实在是个祸害,只是他实在不肯归顺我,既然如此,我也就不用客气了,非礼公主是什么罪名,谁都知道。”